季清菱半俯下，問道：“爹孃有沒有教你，旁人喜歡的東西，不要拿？”

張璧嘟著道：“我娘同我說，要什麼就提出來，大姐姐也說，看上什麼，就告訴。”

季清菱一時有些頭疼。

想了想，道：“若是旁的人看上了你娘同你大姐姐，要跟你搶，你傷不傷心？”

張璧一臉的嫌棄，道：“旁的人怎麼能同我比，又怎麼搶得過我！”

季清菱一時啞然。

張璧又問道：“這是在哪一家鋪子買的嗎？能不能把這個給我了，我給姐姐再買一樣的回來？”

季清菱便這走馬燈的來歷同他說了。

張璧登時沉默下來，他失落地問道：“那個大哥哥會做這麼好看的燈，所以姐姐才喜歡他嗎？”

季清菱微笑地看著他，道：“是因爲喜歡他，所以他做的燈好不好看，都喜歡。”又道，“將來你長大了，也會有因爲喜歡你，所以不管你做的燈好不好看，都會喜歡的小孩同你在一。”

換著從前，張璧多半已是發起脾氣來，可被擄了一回，經過一場劫難，他反倒有些被扳正了，此時因是季清菱說的話，雖然不高興，卻也依舊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他心中有些沮喪，沉默了一會，難過地道：“我要去睡覺了。”

說著小蹬蹬地，便往隔壁的廂房跑去。

早有他邊的僕從跟了過去。

季清菱未曾養育過小孩，又哪裡知道小兒這種莫名的心，見有人跟著上去，便不再理會，坐在案前自整理規法不提。

這幾日因是有正事，夜間思路更是清晰，不免熬得久了些，好幾回過了丑時正才睡，今日早間天還好，到了此時，天上升到一半的日頭被烏雲遮住，不多時，竟是雨雪加起來。

一時外頭天昏地暗，狂風夾著雨雪。

寫著寫著，聽著外邊的風雪聲，又見屋屋外俱是暗下來，只覺這天氣實在是太適合睡覺了，果然頭一點一點的，便似小啄米一般，終於忍不住，把手中筆擱在筆架上，轉過頭對一旁伺候的秋月道：“我歇息片刻，不用管我。”

一面說，一面伏在案上，居然就這般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秋月上前輕輕把窗關了，生怕外頭寒風吹著自家姑娘頭，鬧得傷寒，又撿了件褙子，給季清菱搭在肩上，這才坐在外間的椅子上，做起繡活來。

一片綠葉還沒繡完，便聽外頭一陣腳步聲，剛擡起頭，卻見一人大步流星朝門，他上披著一件大大的披風，上頭猶帶著凍雨與冰雪粒。

來人一進門，便將上披風下，朝秋月面前一扔，問道：“姑娘呢？”

一面問，一面朝右邊看去。

秋月其實只得了對方淡淡一瞥，卻是心中打了個寒，彷彿被什麼利劍懸在鼻尖一般，手一抖，差點連披風都沒能接住。

而那人沒有等回話，早朝裡間快步邁了進去。

秋月這才後知後覺地站起來，過了好幾息的功夫，終於回過神來，反手朝背後去，只覺得裡衫已是被嚇得溼了。

這一廂心中還嚇得撲通撲通直跳，外頭鬆節已是端著一盆熱水走了進來，問道：“爺可是在裡頭？”

秋月連忙點頭，往右邊一指，又把手頭的披風抖一抖，掛好，急急跟著鬆節走了進去。

此刻還有些發憷，走起路來，腳有些。

明明才過了不到一個月的功夫，爺怎的變了一個人似的……

像是一把纔開了刃的刀，上滿是殺氣，說句過分的，簡直仿若剛從死人堆裡爬出來一般，人看了心裡頭直打鼓。

而在裡間，顧延章站在桌前，正俯下子看著季清菱的睡。

睡得正香，隨著呼吸輕而微地一起一伏，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正在爲什麼事擔憂一般，那一雙在顧延章心中最最靈，睜開時亮若星辰的眼睛還闔著，下眼瞼，著淡淡的青。

面也不如從前紅潤了。

顧延章忍不住跟著皺起了眉。

他打量了一下桌面。

硯臺是打開的，裡頭的墨應該才磨好沒有太久，便是邊際之也還溼潤著，一枝沾飽了墨的羊毫筆搭在筆架上，而幾張寫滿了字跡的紙張則是平放在一旁，似乎是在等著晾乾。

顧延章拿起那幾頁紙，將上頭文字匆匆一掃而過，原來是一份大節之時整治街市的規法。

他看著睡的季清菱，頓時忍不住有些生氣起來。

有多要？

非要急得連覺都不睡了，來整這個嗎？！

鬆節與秋月站在一旁，見家中爺的面越來越黑，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彷彿只要呼吸得用力些，便是犯了大錯一般。

顧延章深深吸了口氣，將心中惱意住，又把紙張放下，這才轉就著鬆節手中的盆巾洗了個手臉，又把外袍給了。

“姑娘這幾夜幾時睡的？”

他低了聲音問道。

秋月垂著手，低下頭，不敢說話。

“好好的，怎的不回榻上躺著，只這般坐著睡？”

顧延章惱道。

秋月更是不敢回。

怎麼回？

顧延章心中直冒火，可秋月是季清菱的丫頭，礙著家中小兒在僕婦面前的地位與分量，他也不會越過去直接教訓，況且這事說到底只賴他自己，明明知道小傢伙主意大得很，沒有自己盯著，幾個下人，又哪裡能起得了什麼用。

他冷冷地看了秋月一眼，便轉回到桌前，不再理會旁的人，只專心看著自己那一個。

季清菱猶在夢中，尚不知道此時屋裡早多了一人。

顧延章看了一會，還是覺得讓這般睡，十分不妥，待得醒來，不說旁的地方，腰、頸部必然會不舒服，他遲疑了片刻，傾下子，左手扶著季清菱左肋，右手託著的窩，輕手輕腳地將整個人抱了起來。

他多年習武，咬咬牙，便是四石的弓也能拉開，抱一個季清菱，簡直是輕而易舉，只覺得懷中小人又又輕，恨不得此時就給再喂得重些。

季清菱幾乎是馬上就醒了，睜開眼睛，正要掙扎，便聽得一道低低的聲音在耳邊道：“是我，你且睡，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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