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東西都擺好了,一旁的秋得了命,取了茶水來,注那被當做汴渠的長條麪糰中,又將兩條麪糰依照奏章說法,在下頭墊了東西,做地勢高低不同之狀。
等到再將兩條麪糰分爲數段,當中連通,開始仿著奏章之中行事時,這一秋月還在用長尺量測出兩階的高度,見得那下頭一截的水流緩緩行過,一旁的秋在記數字,季清菱登時已是明白了。
秋月等人還在量算著。
這兩條麪糰總共分爲了四段,倒是不多,剛開始不太悉的時候,耗費了不時辰,後頭慢慢到了門道,只花了小半盞茶功夫,便弄得清楚了。
此秋算了四段總和,那邊松香便扯了細繩、石塊、長尺等來算前後兩高低之差。
兩相計算清楚,拿來一合計,果然數字俱是一樣,都是四寸五分,只是松香那一的五分略多,秋這一的五分卻正正好。
考慮到量記之時,可能有些相差,差得亦是不遠,便不算爲錯了。
此時松香、秋二人已是明白,唯有秋月、秋爽兩個仍舊不清楚。
秋月奇道:“怎的回事?量的明明不是一樣的高低……”
秋爽也道:“量的是水高,又不是地高,怎的會一樣?”
秋便在此指手畫腳地點給二人解釋。
季清菱站在一旁,聽們互相問答。
一面聽,腦子裡頭一面起了一個念頭。
自己雖是不通水事,然而自五哥去提刑司任職以來,因他常要巡視堤壩,回來時難免也帶得幾句,平日裡家中也常有水事之書,縱然看得,然而數月的耳濡目染,到底不是全然不知。
可多年都在深宮之中的楊太后卻是不同。
從來只聽說過一個“賢”字,若說讀誡、詩書倒是可能,可攤到水事上頭,又會懂多呢?
說不定在國子學當中讀過幾個月書的小皇帝趙昉都比知道得多。
當然,這不過是推測,也不排除楊太后知水事的可能。
只是誰敢去賭這個?
一旦這份奏章遞得上去,旁人能不能看懂,其實跟你寫得清不清楚,關係並不太大,倒是與你本人對水事並腦中構畫能力關係更大。
若是能看懂,自然皆大歡喜。
即便看不懂,解釋之後,能聽懂,也是好事。
就怕看不懂,解釋之後,又聽不懂,這卻是個大麻煩。
過了這許久,得了松香、秋的解釋,秋月已經明白了,三人一齊對著秋爽同鴨講。
秋爽被轟得腦袋都炸了,搖著頭道:“莫要同我再說,我不想聽。”
多有幾分孩子氣一樣的鬧脾氣,可季清菱看在眼裡,不由得生出擔憂來。
對著這樣明顯被水渠模樣的麪糰,又得了幾人在旁解釋,竟是還不懂,自然可以說秋爽乃是個例。
可識字通理,腦子並非蠢笨,相反,很多時候還很是聰明。
聽不懂,看來全是因爲沒有開那一筋的竅。
如果楊太后也沒有開竅怎的辦?
朝堂之上,隨著太皇太后大薨,一應局勢已是隨之而變,眼下已是起了勢頭,黃昭亮正聯合孫卞來範堯臣。
今次導通汴乃是範堯臣首倡,黃、孫二人反對得十分厲害,遇得黨爭,指鹿爲馬又豈是什麼新鮮的事?
屆時藉著楊太后對這勘驗之法全然不懂,很有可能,黃昭亮等人便以此來攻訐導通汴並不可行。
盯著那桌上的兩條麪糰出了許久的神。
先前在一旁聽了半日,已是知道秋爽之所以不懂,是其不能在腦子裡頭將許多階堤堰累加,爲何能同兩地地勢高低相等。
季清菱索退開到了一邊,也不要旁人幫忙,徑直走到書桌旁,燃了燭臺,點水磨墨,潤筆沾了一點墨,也不講究規整,只在圖上畫出了由右往左一路登梯的階梯之狀。
又取了長尺,將階梯高度一一往右邊空白橫列,最後以一條豎直之線,把所有橫列之階連了起來,又在上頭標註了一、二、三、四等數字,與階梯上頭的標識一一對應。
畫得清楚,復才把筆重新放回了筆架上。
後頭松香等人還在說話,季清菱轉過頭,了一聲秋爽。
對面聽得,連忙收了聲,一齊看了過來。
季清菱指著桌面上那一份階梯圖,對著秋爽道:“你且來看,可是能弄明白。”
秋爽連忙走了過來。
左邊臺階數字的一二三四,正對應右邊豎直筆畫的一二三四,而兩最高又用直線橫接。
如此簡單,若說再看不懂,那當真是腦子有問題了。
秋爽連連點頭,十分恍然的樣子,道:“我曉得了!”
只是轉眼之間,彷彿又想到了什麼很是爲難的事,問道:“夫人,這畫倒是畫得十分明白,只是這同那汴渠又有不同,汴渠上頭的地勢有高有低,加起來,卻未必同這一般啊!”
季清菱簡直氣也要給氣笑了。
一旁的後進生秋月已是恨鐵不鋼地道:“你個傻的!有高有低又有什麼關係,遇得低的,就不要加進去不就得了!”
一時之間,人人鬨堂而笑。
秋爽還瞪著眼睛在想,外頭卻是聽得人聲,不多時,便見得顧延章進得門來。
季清菱這才轉頭往窗外去,竟是天已然全黑,角落裡頭的刻早過了子時,只是屋子裡頭早早就點了蠟,又人人都心無旁騖,居然沒有察覺。
連忙迎了上去,問道:“五哥怎的醒了?不的?我廚房溫了飯菜,上來便能吃了。”
又道:“若要洗浴,此時人打水也行。”
顧延章眨了幾下眼睛,點了點頭道:“好似肚子有點。”
不消季清菱分派,一旁的秋月已是打鈴分派小丫頭去廚房送吃的過來,松香又去打點熱水。
一屋子人頓時就了起來。
而顧延章方纔從睡夢中醒來,不見了季清菱,正在發愣,滿屋子去找,猶有些睡意朦朧的。
此時他一進得門,見得一桌子已經做極長條狀的麪糰,只覺得自己還在做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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