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說,復還一面問道:“不知那顧延章何在?請他上前分說,也好解我等疑心。”
果真把頭往後頭轉去,彷彿在找顧延章的人在何一般。
範堯臣不得已道:“其人昨日復纔回京,今日朝會告了假,因上善門至泗州兩地水、地勢複雜,恐吏員、民伕不知如何行事,擬就其中緣故,另做解釋之。”
這一回,不用吳益發話,早有史跳得出來,質問道:“敢問範參政,都水監此番行事,可是打算越過中書,直接遞宮中?”
復又道:“史臺有問政之權,既是已然擬好章法,爲何不能就在今日釋義?”
轉瞬之間,已是又吵了起來。
楊太后坐在屏風後頭,已是氣得七竅生煙。
這吳益,自己已是說了等都水監上奏解釋,他是聽不懂呢,還是覺得自己這個太后說話不中用呢?
本就有了見,此時見得對方竄來跳去,日日沒個消停,忍不住就看向了一旁的崔用臣,低聲問道:“從前先皇與太皇太后當政之時,此人是個什麼模樣?”
崔用臣並無半點猶豫,小聲回道:“聽聞先皇在時,吳翰林在士林間以‘直’聞名,太皇太后垂簾時,倒是頗得上意。”
聽得這話,楊太后哪裡還有不知,登時就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出來。
好呀,果然是個欺怕的!
遇得先皇仁厚,便以“直”取士林名聲,遇得太皇太后強,便曲意上。
好事難道盡給他一個人佔了不?
專撿自家夫妻這樣的柿子呢?!
眼見範堯臣被衆人得步步後退,有招架之力,下頭一人又道:“啓奏太后!”
楊太后看了下去。
卻是一名年輕的史。
“導通汴,並非小事,關乎百萬民生,都水監中既是已經驗明那清淤通渠之法可行,不如便喚監中水工當殿示意,也好結了我等之!”
“這又是誰?”
楊太后開口問道。
崔用臣道:“此人喚作鄭時修,乃是前科榜眼,眼下正在史臺中任職,先皇在時,甚是得用。”
楊太后的臉卻依舊是不太好看。
眼下並無什麼分辨能力,評價百的好壞,不是憑藉原先聽過的趙芮點評,便是靠著自己心。
在看來,順著自己意思來做的,就是好,不順著自己意思來做的,除卻寥寥幾個特例,多半就是昏庸、佞。
眼見一個又一個地人站得出來,要都水監的當殿解釋導通汴之法,楊太后便似給人一掌又一掌地往臉上拍一般。
——這些人,是個什麼意思?
難道在他們看來,自己這個垂簾的太后,便這樣好糊弄,哪怕不可信、不可行之事,也半點看不出來?
已是說得這樣清楚,等到中書批覈之後,遞垂拱殿,自己會細細審看,他們還吵吵什麼?!
是覺得自己這個太后,會任由範堯臣牽著鼻子走嗎?!
縱然承認不太通曉政事,可楊太后卻是決計不肯聽憑旁人誣陷自己不明是非的。
殿上吵這樣,已是十分不悅。
若是聽憑衆人所說,把顧延章來當殿釋義,自家這個太后,當真是由人擺佈,太沒面子了。
可若是執意不肯,定要等到那摺子過了政事堂,送宮中再行審閱,又批得過了,一旦出了事,自己豈不是要那千古罪人?
楊太后陷了兩難。
到得最後,究竟還是初臨政事,害怕承擔後果的心思佔了上風,不得不萬分不願地道:“既如此,那顧延章此時正在何?將其人宣召而來罷。”
太后發了話,下頭終於安靜下來,轉過此節,開始有人奏起其餘事。
被著說了違心之語,楊太后彷彿被著吃了最討厭的蔥薑蒜一般,里頭滿是苦同纏繞不去的臭味,實在無心思聽得下頭人說事,忍了又忍,此時回頭一想,忍不住問道:“那吳益,爲何要盯著導通汴之事不放,他也不是史,此事與他又有何干!”
崔用臣道:“臣也不知,只是從前吳翰林曾因彈劾範參政獲貶,去了州任職,後頭邕州出了事,他獲罪回京,其時也是範參政主事……”
他口中說著不知,可字字句句,俱是有的放矢,偏偏又句句屬實。
邕州被圍纔過去沒幾年,楊太后親眼得見過,自然清楚,聽得腦門都要冒出火來。
好呀!
還是個清名自詡的士大夫呢!在這文德殿上,因私而禍國事,這樣的蠹蟲,怎的還能留著!
氣得心中發,一面想著一會顧延章要進殿,復又問道:“若是解釋不利,那顧延章可會因此得什麼牽連?”
一向有話說話,毫不遲疑的崔用臣,這一回,卻是低下了頭,支支吾吾起來。
楊太后等了半日,得不到回答,轉頭見得崔用臣低眉順眼的樣子,沒有朝著自己,卻是朝著下頭站著,便循著其人面對的方向看過去。
正對著的,竟是範堯臣。
登時悟了過來。
是了,說是並不耽誤,又怎麼可能真的不耽誤。即便回了提刑司,這一,可是得罪了參知政事!
雖說宰相肚裡能撐船,可差事給其人去辦,卻是當著所有人的面,給丟得這樣一個大臉,範堯臣當真會沒有半點芥嗎?
想到此,楊太后也有些揪心起來。
那顧延章雖是年紀輕,長得俊,可人卻果然如同先皇所說,十分靠得住,是個難得的人才。而範堯臣更是不負其名,乃是先帝肱骨之臣,亦是自己同兒子的大功之臣。
本還想著這兩個人將來都能好好用起來,如若有什麼能搭在一起做,自然最好,可若是兩邊因得此事生分了,鬧得難看,將來自己,又該站在哪一邊纔好?
楊太后還在糾結,外頭儀門已是唱了名。
是知都水監主簿公事的顧延章。
正在說話的員頓時閉了。
滿殿人都往後頭看去。
楊義府站在角落,一顆心已是輕得要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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