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氏臉頰出兩抹紅暈,看了他一眼,輕輕的應了一聲:
“嗯。”
兩人都沒有提及今日外間的事,範氏讓人送了早爲他備下的飯菜,他洗完出來,三兩口用了些東西,又拿茶漱了口,才扶著範氏上牀。
很快睡去,他卻睡不著。
他想起了今日郭播的話,心中如被烈火烹烤。
可是妻子還在夢中,他維持著一樣的姿勢也不敢,唯恐將驚醒了。
這一夜對於段正瑀來說,份外的煎熬,既覺得這一夜十分漫長,又唯恐太過短暫,害怕天亮。
他這樣格的人,再是沉穩務實不過,最不喜天馬行空的幻想,可是此時他卻忍不住去想,若是當初自己沒有一時鬼迷心竅,老老實實忠於皇上,沒有爲容塗英辦事,今日是不是就不會連累家人了?
甚至他還在想,容塗英此時不知有沒有逃出城,等到天亮一些,城中必定仍是糟糟的,他興許可以趁,藉機將家人送出去。
只要他們能活著,那麼他哪怕是被碎萬段,也雖死無悔了。
“人的命數早註定,逆天而行定遭罪,一心一意爲妻兒,到頭反將妻連累。”郭播的話此時響在段正瑀腦海之中,他渾繃,只覺得眼眶辣得難。
“大悲,大悲,全傢俱往黃泉地府。”
段正瑀想到此,心中大慟,忍不住又將範氏抱得更了。
夢中仍依著他,好似知曉他心中,本能將他得更了。
每一次風吹過外間的花草樹木,‘沙沙’細雨落在屋頂,都足以使段正瑀心驚跳的。
他第一次會到了什麼風聲鶴唳,心越發的沉重。
外間似是有‘咚咚咚’的腳步聲響了起來,還離得有些遠,來的人似是也不,但是這深夜之中,段正瑀又十分敏銳,一下便聽著了。
旁範氏睡得正香,他一下便急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掀了羅衾坐起,又將範氏的頭放在枕上,小心翼翼爲掖了掖被角。
他輕手輕腳,連裳也顧不得披,忙出了屋子。
段正瑀心中裝了事,又當範氏此時一事不知,早就睡著,因此臨走之時,也沒有轉頭向牀榻上看一眼,自然也就沒有發現,昏暗的燈下,他纔剛起,範氏便咬了脣,脣角直哆嗦。
睜開了眼,此時眼裡哪裡還有睡意,只是淚珠順著臉龐滾滾落下,卻不敢哭得大聲,讓他發現了。
外間果然有人來了,腳步聲越來越近,聽聲音似是一隊人馬往這邊行來。
院中侍候的下人也被驚醒,人人奔了出來,臉上現惶恐不安之。
憂心了半宿,此時事到臨頭,段正瑀反倒不再慌了。
腳步聲漸進時,段正瑀嘆了口氣,神疲憊的揮手:
“開門吧。”
他穿著寢,臉上說不出的難之,府中的人是敵不過的。
只是不知來的是哪一方人馬,段正瑀心裡沉甸甸的。
門打開後,那陣陣腳步聲越來越近,黑夜之中,一隊人馬出現在前方院子小徑的一端,領頭來的左武衛大將軍霍讓按著腰側大刀,帶了一隊熊騎,在看到段正瑀的那一刻,霍讓腳步一頓,半晌才放緩了腳步,朝他走來。
“段大人。”
霍讓笑了笑,並沒有第一時間就令人將段正瑀拿住。
這位昔日位高權重的皇上親信,此時只著了寢,好似已經早就料到這樣的下場了,等候在大門口。
“卿本松竹,奈何與賊爲伍。”霍讓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段正瑀原籍南詔,段氏乃是當地族大姓。
其父段延蘇年之時,極有名,天聰穎,仕之後,曾拜吏部尚書,曾是太祖極其信任賞識的老臣,死後被追爲樑國公。、
段正瑀生來有才,得其父悉心教導,自朝爲以來,也是平步青雲,年紀不大,卻至三品大理寺卿。
這樣一個人,實在是讓人沒有想到,他最終竟會自誤,投靠容塗英,而落得如今一個下場。
霍讓看了他一眼,臉上出輕蔑之。
“段大人,皇上待你不薄。”
這位昔日的三品大員,此時即將淪爲階下之囚,諾大的段府,還未至深秋,卻已呈蕭敗之相了。
段正瑀結滾,這一刻他心裡遠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平靜,他心中早被烈火烹烤,霍讓的話卻如火上澆油。
他言又止,最終卻只是扯了扯角,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意來:
“不必說那樣多。”
他搖了搖頭,雙手握拳,倒縛到背後:
“來吧!”
他這樣的作派,倒是使霍讓敬他是條漢子,當下手一揮,兩個熊騎親自上前將其架住。
“段大人,你爲何不逃?”
段正瑀被制住了,霍讓纔有些好奇的問了一句。
今夜容塗英造反,他隨容塗英一起宮,證據確鑿,哪怕是容塗英敗了之後,他與容塗英分道揚鑣,但不可能假裝此事沒有發生過。
可奇怪的是,容塗英在得知秦王歸來殺皇宮的那一刻,選擇逃跑,段正瑀卻不知爲何,並沒有跟在容塗英邊一道跑,反倒是回到了段府,等著束手就擒。
“你應該知道,無論如何,段大人,你若被逮到,命是保不住的。”
霍讓盯著他,緩緩開口:
“謀逆乃是大罪,該以極刑,誅九族。”
他在說到‘誅九族’時,段正瑀臉頰抖了又抖,顯然這句話中了他心裡的傷心,他低垂著頭。
屋檐下垂了排排燈籠,昏暗的燈下,斜飛的細雨集集的吹落在他頭上、臉上與上,他繃,似是在強忍痛苦。
“現在說這些幹什麼?”
段正瑀直,好一陣才苦笑著:
“我罪大惡極,死有餘辜。只是我想厚求你一樁事,你拿我走時,可否使人腳步放輕一些?我的妻子此時尚在夢中,弱,不易睡,些許聲音都會驚醒。”
他話裡著痛苦之,吃力的仰頭盯著霍讓看,眼裡帶著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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