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章終章 餘韻（上）

314章終章：餘韻（上）

三年後。

天矇矇亮，青縣府衙的後門被人輕輕拉開一條，洗萃探出頭往街面上瞅了瞅，回頭笑道：“老爺，夫人，此時外間無人，正好啓程。”

自家老爺苦熬三年多，終於熬得雲開日出，考評得了第一，升要去湘州做同知。消息才一傳出，來請飯的，送東西的民衆實在太多，爲了不擾民，這本該風風離任的路倒走得像做賊似的。

“都趕的。”龔遠和把兩歲的大兒子展颺送進車中，因不見明菲和舒眉，便四張：“夫人和大小姐呢？”

金簪牽著自家兩歲半的兒子虎頭笑道：“還在院子裡呢。”

龔遠和微微皺眉，提步往裡走去：“做什麼這樣磨？”才進了院門，就見明菲手裡提著一細樹枝，沉著臉喝道：“龔舒眉，我最後你一次，上車”

四歲的舒眉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裡噙滿了淚水，頭上兩隻丫角一抖一抖的，死死抱著牆角一株老櫻桃樹，任憑明菲嚇唬，就是不鬆手。今年雨水足，櫻桃花開得好，結得也多，看看那上面，綠的小櫻桃結了串，再過些時候就可以吃了，爲什麼一定要這個時候走呢？過兩天再走不好嗎？

“道理我已經和你講過幾遍，你還不願意走是不是？那行，我們走。你一個人留在這裡吃櫻桃。”明菲將手裡的細樹枝扔了，轉就往外走。

舒眉也不管心的杏黃小襖上是不是蹭上了塵土，越發倔強地摟了樹幹，將臉著樹皮，眼睛眨著看明菲的背影，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淌，就是不出聲。

明菲知道在後窺自己，就是在等自己心回頭，便越發將步子邁得大了些，突然看到立在門邊張的龔遠和，便朝他使了個眼，示意他不要管。舒眉大多數時候是個恨可懂事的小姑娘，但子生來好強，犯起橫來的時候簡直講不通道理。比如這關口，就記掛著這棵櫻桃樹，死活不肯走。

龔遠和只是嘿嘿地笑，老大不忍心地看著兒泣的背影，不過一個孩子罷了，懂得什麼？有點小脾氣很正常。抱著哄哄，轉移一下注意力也就是了。但明菲的想法和他不一樣，該寵的時候寵，犯橫的時候堅決不姑息，因此他也不敢和明菲對著幹，只能是莫能助地站在那裡悄悄看著兒。

舒眉的角度看不到龔遠和，只看到母親真的扔下走遠了，而且頭也沒回，去得好快，很快就不見了影。好像馬車聲響起來了也，終於害怕起來，張想哭，已經哼了一聲，卻又忍住了，垂著頭想了想，不捨地著櫻桃樹皮小聲說：“我娘真的生氣了，我要走了。給我留著哈，明年我又來。”說完站起來拍了拍手，從袖子裡出塊小手巾來了臉，又拍拍服，才提步往外跑。

龔遠和差點沒笑出聲來，好容易忍住，卻見舒眉已經從自己邊奔了過去，忙斜刺裡探出手去，將舒眉攔腰抱住，高高舉起來在臉上親了一口，笑道：“你剛纔在做什麼？爲何這麼久都不出去，大家都在等你一個人呢。”

舒眉也知道自己剛纔做的事不對，正愁著怎樣才能下臺階，眼珠子一轉，便摟住了龔遠和的脖子，在他臉上使勁親了一口，道：“爹爹，娘不要我了。”

人小鬼大。龔遠和挑了挑眉：“你母親爲什麼不要你了？”

舒眉腦袋，可憐兮兮地道：“我不聽話，生氣了，不要我跟著去，我跟著你好不好？”

“好呀。”龔遠和忍住笑，嚴肅地問：“不要你跟著去呀，那咱們也不要跟著我們去，就我和你一起走，弟弟和自個兒走，好不好？”

舒眉爲難地了小胖手，小聲道：“你們不同路嗎？”

龔遠和搖頭：“我們不同路。咱們各走各的。”說話間，二人已經走到外間，他指了指馬車：“你母親和弟弟坐馬車走，我和你坐船走。”

舒眉糾結地看看馬車，道：“那半路能遇上不？”

“不能，可能以後都遇不到呢。反正你都惹你母親生氣了，不是不要你了嗎？遇不到也沒關係。”

舒眉突然哇地大哭起來：“不，我要和娘同路。”

龔遠和唬了一跳，剛纔不是還忍著不哭的嗎，怎麼突然就哭了？不由哀嘆一聲，兒還是想娘多一些啊。隨手將舒眉放到車上，“自己去和你母親說。”

舒眉也不看明菲的臉，蹬蹬蹬朝明菲懷裡撲過去：“娘，我錯了，我要和你同路。”

明菲聽到肯認錯，心先就了一大半，將展颺遞給孃抱著，拿了帕子給淚：“知道錯了就好，下一次不要再犯，你年紀雖小，卻也應該懂道理講道理，不能胡攪蠻纏，知道麼？”

舒眉靠在母親懷裡，只覺得暖洋洋，香噴噴，綿綿的，舒服一片，只顧著連連點頭。眼瞅著龔遠和似乎不上車，忙又跑過去牽住他的角，眼地看著他：“爹爹，你也上來，我們同路”

龔遠和酸溜溜的心這纔好了些，舒眉的頭上了車，命令車伕趕車。

馬車駛出府衙後門，沿著靜悄悄的青石板路一直向江邊碼頭駛去。馬車轔轔，舒眉坐在父親懷裡，心滿意足地看看右邊坐著的母親，笑逐開地在蜷在母親懷裡打瞌睡的弟弟臉上“吧唧”親了一大口，然後迅速躲開，見弟弟不知自己已經躲開，還皺著眉頭閉著眼睛手去推人，一推推了個空，開心地哈哈大笑起來，又在弟弟的額頭上親了一口。

著一雙可的兒，明菲與龔遠和相視一笑，說不盡的甜縈繞在心頭。

龔遠和悄悄出手去，溫地了明菲的腰，三年時間過去，自己變得又黑又壯的，明菲卻只是稍微了些，還是一樣的白淨麗，苗條人，看著倒比從前更迷人了些。察覺到龔遠和的溫，明菲不痕跡地往他邊挪了挪，靠著他。

過車窗，可以看得到外面*正好。

青縣的清晨總是靜謐而安靜的，特別是在暮春時節裡，白白的霧氣襯著江邊的桃紅柳綠，顯得更是格外靜謐而安逸，清新可人。

看著遠霧氣環繞中的青縣碼頭，龔遠和很有些慨。他來這裡整整三年多，對這裡的一切卻並不比對水城府的陌生，他行遍了整個青縣的山山水水，員縣紳們捐資，跑到水城府乃至鳴去要錢，不分晝夜帶著人治理險灘，人褪了一層皮後，終於在這裡建起了一個碼頭。

碼頭建起後，來青縣販貨的商人多了，青縣一年三的蠶繭和盛產的核桃板栗石榴等都運了出去，換了白花花的銀子。時間太短，他不敢說青縣因此而變得有多富庶，但他的的確確做到了問心無愧。

明菲順著龔遠和的目看出去，笑道：“有些捨不得？”來此三年多，每當酷暑難耐，蚊蟲兇猛，兩個孩子嚎啕大哭之時，他總自責發狠說要走人。此時真能走了，卻還是又捨不得了。

龔遠和收回目，笑道：“是有點。畢竟這碼頭是我一筆筆地畫出來，上面的每一塊石頭，也都是我親眼看著砌上去的。”

明菲臉上的笑容突然放大，低聲道：“我以你爲榮。”

龔遠和有些害地微微一笑，低聲道：“自家夫妻，還說這個。”

明菲笑道：“不是啊，咱們只怕一時半會兒走不掉了。”

洗萃興地大聲喊道：“老爺，來了好多人還有萬民傘”

但見霧氣繚繞的碼頭上，麻麻地站了許多人，有老有，有男有，有人提著籃子，有人高高舉著萬民傘，亦有人就在碼頭上擺下酒席，就等著給龔遠和送行。

明菲將舒眉從龔遠和懷裡拉下來，給他整了整服頭髮：“我和孩子們在船上等你。你應該得意哦，我爹離任時的萬民傘有些就是假的。哪有你這個來得真？”

龔遠和雙眼發亮，趁著兩個孩子不注意，在明菲的頭上輕輕一吻：“那我去了？”

明菲點頭，目送著他高大拔的影穩穩當當地走向衆人，只覺得天地間萬爲之失。

這一耽擱，就耽擱了大半天時間，一直到未時龔遠和纔算是了，一家人由著船順江而下，往水城府而去。此去湘州，不知又是幾年，不得要回水城府和鳴去走走親戚。

船行途中，明菲和龔遠和引著一雙兒和金簪家的小虎頭坐在窗邊，細細指了岸邊的山水風給他們看，將自己所知道的一些的民俗民風傳說講給他們聽。

早晚船停，龔遠和更是領了他們在船頭垂釣，遇到集鎮，或是去買只紙鳶拴在船篷上任其隨風飛揚，或是買幾隻糖葫蘆塞了三個孩子的。一羣人其樂融融，並不覺得旅途有多寂寞或是難熬。

這日夜宿蘇縣，卻是到得晚了，又逢春茶正出，碼頭全都被茶船給滿。好容易看到不遠一艘船旁還有空位，船伕有心過去停靠，卻是被兩艘小船給堵住，一人道：“什麼地方來的人，不懂規矩竄。那裡也是你去得的？”

船伕以往也是走慣的，從來不知這裡有什麼地方停靠不得，只當遇到訛詐的，心想自己載的好歹是個，當下便與人起了爭執。待到龔遠和聽到聲響趕出去時，已經是鬧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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