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長寧看了看下面黏稠地化不開的綠池，實在想不出來裡面會有什麼好東西，但毫無疑問的，若想要取這裡頭的東西，就必須得先對付綠。

蘇先生的飛行法是一張毯，穩穩地浮在綠池上，而他也正點著明火符仔細端詳下方。

穆長寧拔出龍泉劍，縱躍到蘇先生的毯上，毯沒有因爲多了一個人的重量而搖晃，依然紋不。

蘇先生似笑非笑地偏頭看，“怎麼，想幹什麼呢？”

“前輩見多識廣，您覺得呢？”穆長寧反問。

蘇先生著下想了想，笑道：“我猜，你想取這水中的木相晶。”

“……”

穿聞言忍不住哇哇直：“姓蘇的懂得還真不啊！”

穆長寧不由疑：“木相晶是什麼？”

“你之前不是疑爲何這棵樹的生機活力這般充盈，好像永遠都用不盡？”

穆長寧訥訥點頭。

當時猜測是這樹從其他地方汲取了能量，還懷疑這是碎片的功勞，然而事實證明碎片是這棵樹的樹魂，只爲它提供了靈智，卻沒法創造生機。此般一來，又是無解。

“其實也算有點關係吧。”穿說道：“當時我們只把它當做一棵凡樹，沒往這方面想，事實卻是，這樹有了魂，活了上千年，修煉了上千年，只要再過千萬年，不愁爲一方地仙，它是這一帶的草木之王，作爲王，它的子民們爲它敬獻生機就合合理了。”

“這綠就是它從它子民那裡索取來的草木原，經過漫長的歲月，孕育出了木相晶，而木相晶也是生命力的象徵，一塊木相晶能供一座山上的草木生長上百年，你說是不是好東西？”

穿的聲音中包含了的興，穆長寧聽得心中微。

木相晶蘊含龐大的生命力，而現在的空間中，最匱乏的，便是生機，若能將木相晶移到空間裡，不說那些枯萎衰敗的靈草靈植能重獲生命，更能減穿的諸多負擔，一舉兩得。

草木比之妖困難千上萬倍，上萬年的靈草靈植也未必會生得出靈智來，這棵樹純粹是因爲神石碎片撿了大便宜，擁有了樹魂，纔會爲這一帶的草木之王，得到其餘子民的饋贈。

當真是可遇不可求之事。

穆長寧雙眼大亮，偏過頭看見蘇先生挑眉輕笑，又迅速收斂了緒，道：“前輩慧眼，神機妙算。”

蘇先生哈哈大笑：“得，你別誇我，你小小年紀能知道木相晶，可比我厲害多了。”

穆長寧心道哪裡是厲害，不過是有穿給指點出謀劃策罷了。有些東西，可不是這個年紀能接到的，的閱歷淺薄得很，這一點有自知之明。

蘇先生袖手往毯上一坐，拖著下看，“吶，木相晶可就在裡頭了，你要怎麼取？”

這滿滿一汪綠都是濃過的草木原，蘊含極富的木靈氣，也蘊含濃濃的生命氣息，但極必反，生命力富過了頭，也能爲要命的東西，這才帶上極強烈的腐蝕，只五行中金克木，它纔不會腐蝕金屬。

穆長寧總不能貿貿然下水，否則肯定被化得連渣都不剩。

細思片刻，從儲袋裡找了兩隻小巧的白玉葫蘆出來，這是先前在逛玉蘭城的時候看中買下的，別看它小，裡的容量卻不小，既然下不去，那就把水都乾，隻眼下不知這綠池的深淺，也不曉得兩隻葫蘆能不能裝得下。

蘇先生饒有興趣地看著用攝訣取水，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果然等穆長寧裝滿了兩隻玉葫蘆，也沒見綠池見底，蘇先生拍著大大笑不已：“誒，丫頭，我跟你說，這水深起碼有五丈，你這兩隻小葫蘆，沒用！”

他一臉“你快求我，你求我我就幫你”的表，穆長寧狠狠了角。

其實可以把綠引進空間，穿自有辦法對付，可眼下有個外人在，又不方便行事。

穆長寧抿脣沉默，蘇先生等了半晌也沒見有作，輕嘆道：“誒，這樣，我幫你挖木相晶，你也幫我做件事怎麼樣？”

“……前輩別拿我消遣了，您做不到的事，我如何有能力辦到。”

蘇先生拍著脯保證：“我肯定是在你力所能及之的事，而且不會違背倫理道德，不讓你爲難，怎麼樣？”

世上有這麼好的事？

穆長寧狐疑，但怎麼說蘇先生雖偶爾不靠譜，好歹還有點可信度，兩人也算共患難了，點點頭便應允下來。

蘇先生笑著拿出了一隻玉瓶，也學著的樣子攝取水，穆長寧瞪大眼。

他嘿嘿笑道：“這個呢，汲水瓶，容量能裝下一條江河，可比你那兩隻玉葫蘆大多了，小丫頭辦法倒是不錯，我借用了。”

穆長寧眼角直跳。

汲水瓶的容量果然很大，沒過半刻鐘，這方數丈深的綠就被攝取地乾乾淨淨，一點水漬都不剩，而在樹底部的木頭裡，嵌了三塊手掌大小綠瑩瑩的晶塊。

蘇先生取出長劍一挑，三塊木相晶霎時落到穆長寧面前，隔得這麼近，能到其中濃郁的木靈氣和源源不斷的生命力。

這是比靈還要珍貴千百倍的東西。

穆長寧擡頭看了看蘇先生，他道：“東西都給你拿過來了，還不收好？”

傻眼：“都……給我？”

蘇先生擺擺手：“木相晶這東西雖說可遇不可求，但也著實肋了些，除卻給花花草草做料，最多就是供有木系靈的修士修煉之用，這麼剛剛好的，我沒有木系靈，也沒有那麼多花草要種，基本用不上。”

“可如此卻是我佔便宜了。”畢竟一點力都沒出。

“我不是得了這滿池子草木原嗎，這東西稀釋一下，可是能使枯木逢春的好東西，足夠了。再說……”他勾脣笑得賊兮兮，“你不是答應幫我做件事嗎？”

“……”不知怎的，穆長寧突然有一種不大妙的預。

最後穆長寧還是將三塊木相晶都收下，額外還得了兩葫蘆的草木原，分贓完畢後，二人當然得考慮怎麼出去。

進來的口已經閉合了，原路返回行不通，只能另闢蹊徑。

二人突然覺有點熱，像在蒸籠裡一樣，蘇先生抹了把汗道：“怎麼回事，外頭那些人不會是在燒樹吧？”

穆長寧一窒，看了他一眼，蘇先生趕閉不語。

事實上，外頭的修士確實是在燒樹。樹失了樹魂，已經不威脅了，可它先前吸食了這麼多修士魄，玉蘭城也容不下它，幾次試探發現它失了攻擊力後，幾個家族的長老一致同意將樹焚燬。

熊熊火燃起，照亮了玉蘭城的半邊天際。

穆長寧和蘇先生好不容易在樹壁上開了個大口子，出來後就發現自己在鏡湖裡，過重重水幕，清晰地看到這棵千年老樹被火海吞沒，約夾雜著歡呼雀躍聲。

二人跳出水面，對面的修士微怔，穆長寧沒在人羣裡看到吳滿天和吳真兒的影，卻見一開始要抓的赤男修抱著一穿著藍的白骨痛哭流涕。

穆長寧心中一跳，大致猜到這赤男修是吳真兒的現任未婚夫婿燕太清，而剛纔吳真兒也是穿著這一水藍華服，怎麼現在變這樣？

向蘇先生，蘇先生扯著角道：“怨靈反噬，自食惡果。”

吳真兒將吳老爺子秦如風和江采薇這三人獻給樹吸食魄，可隨著樹魂的消失，怨靈釋放，自然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穆長寧想起樹記憶裡看到的東西，吳真兒原也不至於走上這條路的。資質一般，在族中不重視，又有個人渣叔父污了的清白，走投無路，本想一死了之，只是差錯和樹達了共識易，這才走了邪道。

秦如風遇害後，若非那個藍衫男修將樹魂的慾念制住，三年來，也不至於只是丟了這幾條人命。

穆長寧又側過頭看蘇先生，樹記憶裡的藍衫男修，正是這個人。

蘇先生著火中漸漸焦黑的花果子樹，輕輕一嘆。

疑道：“前輩在可惜嗎？”

“可惜，當然可惜。不過它自己非要作孽，我再可惜它也無用。”三年前他給過機會，樹冥頑不靈，不肯以正道修行，卻不是他再能左右的。

蘇先生低頭看了看側的，道：“樹千萬年修爲，一朝貪念，毀於一旦，人之修行，也不外乎凡塵俗世之擾，做得也未必會比它好。”

穆長寧微怔：“可七六慾，是個人都會有啊！”

“是啊，所以，你還只是人，不是仙。”

他搖頭長嘆：“宇宙無窮，盈虛有數，從塵世中來，超塵世中去……”蘇先生睨一眼，淡淡笑道：“還差得遠呢！”

穆長寧低頭若有所思。

因爲是人，所以有七六慾，因爲拋不卻這些慾念，所以纔會在漫漫長途中打磨自，洗去鉛華，追求仙道。

這條路上的紛擾太多了，一旦了歪念，到頭來也會如樹一樣，鏡花水月一場空。

穆長寧拱手抱拳，“多謝前輩指教！”

熊熊大火燒了半夜，明日一早，玉蘭城的百姓們便會發現，這棵見證了玉蘭城歷史興衰的千年老樹，已經化爲灰燼。

吳家兄妹殘害秦如風江采薇的事曝，吳家毫無疑問了衆矢之的，江家秦家與吳家勢不兩立，燕太清縱然想幫襯一把，此刻亦無能爲力。

吳滿天是逃了，吳真兒遭怨靈反噬化作枯骨，吳老爺子癡傻，吳二爺又亡，吳家是徹底完了。

沒人再去追究吳二爺的死究竟是誰幹的，橫豎吳家已經不氣候，這幾年其餘三家被吳家上一頭，眼看著對頭氣數已盡，他們又師出有名，不趁機搜刮了吳家的東西，難道還要便宜了別人嗎？誰有心思去管吳二爺死不死的。

玉蘭城的四大修真家族，一夜之間，變了三家，穆長寧一面百無聊賴聽著茶樓裡衆人的議論紛紛，一面打量對面坐著的人。

碎片已經找到，穆長寧自是沒有繼續留在玉蘭城的打算，從境出來也有一段時間了，尋思著該回門派去報到，又想著自己也該去尋一尋凝元丹的下落。

神識的損不治，都不方便，邊是不缺靈石的，可凝元丹又不是菜市場的蘿蔔青菜，想買就能買的著。

蘇先生這幾日都跟著，按說二人早該分道揚鑣，可蘇先生好像本沒想起這茬，穆長寧心想大概是和自己答應要替他做的事有關，清咳道：“前輩，我就要回去了，您要我做的事是什麼，我也好準備一下。”

蘇先生眉眼一亮，“你真要去做？”

穆長寧肯定點頭。

蘇先生起了個懶腰，嬉皮笑臉道：“也好，那你拜我爲師吧。”

穆長寧角狠狠一。

這是怎麼了，爲何最近總有人要拜師？臉上寫著“缺師父”這三個字嗎？

穆長寧沒表態，蘇先生趕牟足了勁介紹自己：“誒，丫頭，我跟你講啊，我會的可多了，我會吃，會睡，會喝酒，必要的時候陪吃陪聊陪耍寶都沒問題的！”

“……”穆長寧扶額：“前輩，您別拿我尋開心了。”

蘇先生臉一虎：“怎麼，嫌我築基期不配當你師傅？”

“……沒有。”

“沒有還不拜師？”

穆長寧眼角直跳，低頭道：“前輩，晚輩已有師門，不好再拜別門別派。”

“你怎麼知道我是別門別派？”蘇先生憋笑憋得腸子都快打結了，勉強維持肅容：“丫頭，你擡個頭看看。”

穆長寧狐疑擡頭，面前的俊秀青年不知何時變了一個枯瘦老人，皮黝黑，滿面壑，眼神卻端的萬分慈和，滿面笑容。

穆長寧大驚失，不爲別的，只爲眼前這個老人，正是當年在點蒼城時遇到的老大爺，經常會去他那裡買靈米，他也總會送一些靈豆靈果。

“你，你……”

眼睜睜看著面前的老人又一次面目全非，變回蘇先生的模樣，穆長寧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

“想當年，我好歹還送了你那麼多靈果靈豆子，你到現在也沒認出我來，小沒良心！”蘇先生擡手就在腦門上彈了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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