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搖的長眉尾端輕輕一挑，穆長寧就知道自己猜得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這倒也不是憑空猜測的，總要有些依據才能下結論。

蒼桐派的藏書閣收藏了大量玉簡，包羅著浩瀚訊息，唯有門中金丹修士或是英弟子得以進，以穆長寧如今的修爲等級，除卻最頂層外，其他樓層的典籍玉簡可以隨意翻看。

對於功法心訣，穆長寧的興趣不大，這些東西本就貴不貴多，現在修習的功法已經足夠了，相較起來，反倒是一些雜談更吸引。

穆長寧曾在一部散人遊記中看到過火靈的相關訊息，想來想去，纔將目標放到了魔焰窟上，甚至在此之前，還曾專門去了解過魔焰窟。

倒不是有什麼先知之能，穆長寧會關注魔焰窟，主要還是因爲自己的靈。

蛋蛋本就是付景宸從魔焰窟中得來的一枚靈蛋，孵化了幾十年也未曾破殼，後來好不容易孵化出來了，卻是一隻變種妖。

還記得當初穿曾說過，那枚靈蛋中含有一淺薄的青鸞脈，通常擁有這種高等級脈的類實力都會十分強橫，然而事實上卻並非如此。

它的脈尚未覺醒。

穆長寧並不強求自己的靈一定要多麼厲害，但世人皆都慕強，妖也追求實力。這麼些年靠著各類丹藥和自修煉，蛋蛋已經功進五階，可那脈之力卻依然沉眠不醒。

當年在無天殿中，妖主給服下的啓靈丹可遇不可求，而煉製啓靈丹的智元草也不是蘿蔔青菜隨可見的，對於這脈覺醒一事，穆長寧也是一籌莫展，這才猜想會不會跟它的出生地有關。

魔焰窟位於蠻荒的一片火山羣中，終年炎熱堪比熔爐，即便是金丹修士也不能長時間忍那裡的高溫，那也是蠻荒數幾個不臣服於無天殿的獨立領域，就是妖主也不能隨意將手到那裡。

元嬰之前，穆長寧沒想過獨去魔焰窟，但如果火靈真的在那裡，也想跟著孟扶搖去瞧瞧。

至於黎梟……穆長寧眉眼輕彎：“我與黎堂主的來往雖不算多，但他這人做事也有原則，並非毫無下限，而且他與師兄也有些，說服他幫個忙不算難事。”

事實上，黎梟也確實沒有猶豫太久就點頭同意了。

“不是無償的吧？”孟扶搖斜睨過來：“答應什麼了？”

穆長寧訕訕而笑，“自然是他需要的東西。”

孟扶搖的目微沉，穆長寧低聲道：“小師叔，既然我應承下來，代價總是我負擔得起的。”

穆長寧上擁有的，又能讓黎梟興趣的東西，能想到的便是當年去尋龍淵時，在毒沼地拿到的見封，雖是至毒，但這東西在手中的價值並不大，反倒是黎梟在聽到這四個字時眼前一亮。

單是見封，或許還不足以打他，此外穆長寧也答應事後爲他煉製一樣丹藥。

是煉丹師，如今也已經能夠煉製八品丹，尋常高階丹藥確實難不倒，甚至因爲混沌火，煉丹時的出丹率和丹藥品質也能比其他丹師高上幾分。

黎梟請煉製的是何種丹藥，他並未，但他也保證過不會是什麼傷天害理之。

其實他會找上自己來煉丹，穆長寧還是有點驚訝的。天下煉丹師說多不多，說也不，憑他的份，想找誰不行，何必將這事當作一項換條件？

如果黎梟願意開口，等師兄恢復後，憑師兄在丹上造詣，親自煉製也不是什麼難事，這次他若真的能幫他們得到火靈，這麼一件小事，師兄哪裡會拒絕。

可黎梟偏偏不說……還真有點好奇對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本來這次遇上黎梟，穆長寧還想問一問魔骨和封奕的況，可遇上這事，計劃都被打斷了。

好在往後打道的機會多得是，佛魔尊者也沒有規定完委託的期限，倒是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孟扶搖沉默一瞬，輕輕哼道：“你們倆倒是合作愉快了，我可不記得有答應過要帶著你。”

穆長寧眨了眨眼睛，微微笑起來：“師叔不帶著我，大不了我自己去唄。”

長在上，去哪就去哪。

孟扶搖瞪，目中浮現些許無奈，“算了，你要跟就跟著吧，橫豎你火，也不用懼怕魔焰窟的炎熱。”

況且正如穆長寧所說，像火靈這種狂暴的能量，就需要以暴制暴，混沌火確實是極好的輔助。

“魔焰窟兇險甚多，此行也未必真能尋到火靈。”孟扶搖看一眼道：“凡事先做好最壞的打算，慕衍的事，你還是先跟師兄報備一番把，若是我們當真白跑了一趟，也好儘快另尋對策。”

穆長寧點點頭，“白日裡已經用萬里傳訊符向師父傳過信了，他老人家不日就會收到消息。”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小師叔，我們去魔焰窟的時候，是把師兄留在這裡嗎？”

現在的慕衍，可不是那個實力強橫的金丹修士，他脆得讓人一隻手就能死，將他留在這麼一個邊陲小鎮，穆長寧是不放心的，可他們也不可能帶著他去蠻荒，或許可以找個信得過的人護送師兄回門派。

孟扶搖似笑非笑瞥眼，“你覺得你師父收到消息後，還能安安心心在府裡坐著？”

蘇訥言這個人上不說，實際卻是護短得很。到目前爲止，他也就收了這麼兩個徒弟，慕衍和穆長寧二人的魂燈都不是供奉在門派弟子的魂堂裡的，而是放在蘇訥言自己的府裡，甚至魂燈上還有著他留下的法印，一旦這二人魂燈出現什麼大的異樣，蘇訥言都能第一時間知曉。

說到底，他可以放任徒弟自己出門歷練險象環生，但若真到什麼不可逆轉的危險，他絕不會坐視不理。

也是慕衍倒黴，這時回溯只是改變了他的形態，封印了他的修爲記憶，與命無虞，以至於魂燈也沒出現太大的異。

若不是恰巧上了穆長寧跟黎梟，誰知道他正在哪個犄角旮旯裡待著呢。

穆長寧一想也是，師父若知道自己徒弟白白吃了這麼個大虧，肯定是要好好清算的。

冤有頭債有主，這矛頭將要對準誰可想而知，胡妖王就算不死也要大出。

穆長寧偏過頭，福至心靈想到，或許本沒有什麼虧不虧本之說。

該討的債，一樣都不會，但孟扶搖從來不是債主。他去取火靈，紅蓮業火是一部分原因，但慕衍也佔了一半因由，同樣的境地，哪怕造這番後果的人不是胡妖王，魔焰窟這一趟，他依然會前往，而那簇心火不過是他從中取的一點便利，甚至於哪怕這一點便利，也不是用在他自己上的。

這世上鮮有他在意的人和事，所以往日看起來他都是一副懶散不羈模樣，可只要他願意，他從不吝嗇付出，當初爲湊齊長生引配方如是，如今爲尋火靈也如是……

穆長寧微微出神，怔然之際，孟扶搖袖手起了，看了眼疏朗的星空，悠悠道：“回去準備一下，兩日後就出發。”

穆長寧淺笑應是。

逗留在小鎮的這兩天，穆長寧大半的時間都在陪著慕衍，兩人走出去，讓人看了完全像是一對姐弟，這種覺對來說還真有點新奇。

或許是從前相而來的悉，如今的慕衍哪怕沒有記憶，對也沒有多防備之心，在本能的警惕過後，穆長寧拿了一瓶瓊花出來，就把小小年哄得服服帖帖。

嗯，纔不會承認是那一瓶瓊花的功勞。

但效果卻是出人意料的好，原先還亦步亦趨跟在黎梟後被狗蛋的年迅速被收買，調轉了陣營，明顯更親近。

瓊樹本就是高階靈植，因落英島的變故，瓊花而今萬金難求，黎梟又不好這口，當然拿不出更好的，對此他嗤之以鼻，滿是譏諷不屑。

穆長寧微微一笑回瞪過去：五十步笑百步，你還好意思說，你騙我師兄是狗蛋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黎梟額角的青筋跳了又跳，甩袖冷哼一聲，表示自己不跟人一般見識，何況這種若有似無爭寵的意味也讓他覺得牙疼，乾脆眼不見爲淨。

這一來，還真兩日沒見著他人影。

慕衍無意間追問起他的去向，睜著雙清澈的眼睛定定盯著瞧。平素清淡冷漠的師兄突然一副呆萌模樣實在太罕見，穆長寧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出手指了他的臉頰。

“他啊，應該是有事離開一下。”

年半垂著眼瞼，似是在苦惱什麼事，穆長寧看著不由好笑：“這是怎麼了？”

“我真的狗蛋？”年對此事依舊耿耿於懷。

“你聽他瞎說！”穆長寧角幾不可察地了下，“你慕衍。”

指尖靈浮，一筆一劃憑空書寫，兩個靈閃閃的大字剎那浮在半空，穆長寧一字一頓認真說道：“慕義無窮，衍漾乘風。”

年似有所，定定看著半空的兩個字，手，又化作點點靈消散。

“哥哥騙我？”年的聲音還有種稚的清脆。

“呃……”與其說騙他，不如說是在逗他吧。

“他是壞人？”年僅有的意識裡，大約是將騙子與壞人等同了。

穆長寧更是啞然，或許在許多正道人士眼裡，魔修嗜暴，並不是什麼好貨，然而每個人心裡自有一桿衡量的標尺，片面地論好壞，還是太草率了。

“你覺得呢？”穆長寧反問。

年歪著腦袋想了想，喃喃道：“哥哥對我很好。”

穆長寧了他的腦袋，從儲袋裡取出了一堆防的符籙和療傷的丹藥，一腦全放到桌子上，“接下來我要離開一段時間，這些你先收著防。”

年的目轉了一圈，沒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有些失，穆長寧好笑地又拿了兩小壇瓊花出來，果然見年眼睛亮晶晶的好像盛滿了星。

禮尚往來，作爲回報，年也捧了一堆糖果出來，都是尋常易見的。

“哪來的這麼多？”

“都是哥哥給我的。”年脆聲道。

慕衍嗜甜，可等到築基辟穀後，他已經能剋制自己的口腹之慾，這一點也就只有數幾個長輩或是門中看著他長大的修士知曉，就連穆長寧也是偶然聽蘇訥言提起過一次，而後來慕衍又對釀的酒尤爲喜，才能肯定下來，卻沒想到，黎梟也門兒清。

想到當初在食夢貘夢境裡看到的境，倒是有幾分瞭然。

其實這兩人的私還是不錯的吧。穆長寧迷迷糊糊地想道。

收拾了一下東西，穆長寧想了想，還是將霹靂留了下來。雖然蘇訥言很快就會趕到，但多一份保障也是好的，霹靂已經是七階妖，相當於人類金丹後期的修爲，對付一個普通的金丹修士不問題。

到了約定的日子，黎梟如約出現，除了他們三個之外，穆長寧還看到一個青袍男子，怔了好一會兒，到對方上悉的氣息，更是訝然：“陵水妖王？”

青袍男子微微頷首，又一個雪影悄無聲息乘風而來，咯咯笑聲如銀鈴般清脆，還未至跟前，已能到一陣寒意刻骨。

“還有我呢！”

雪妖俏生生落地，如玉指尖輕捻著髮，對著穆長寧嘻嘻笑道：“有沒有想我啊？”

穆長寧失笑，目投向一邊的孟扶搖，“是師叔請來的幫手？”

孟扶搖不在意地笑笑，吐出兩個字：“有用。”

黎梟怔愣在原地，心驚詫不已。

當年期間，蠻荒八大妖王傾巢出，他也曾遠遠見過幾次陵水妖王，即便陵水妖王是八位妖王中墊底的，但此刻他亦能到這位妖王的強大，而這雪妖就更不用說了，冰雪所就，天生地養，是冰雪之魂，相傳雪妖桀驁不遜，竟也能爲人驅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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