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辰拖拉機開到趙家垣村集外面時,廣播也剛好停了。
村長趙三拄著拐杖,跟氣象員文海一起走出廣播室,發煙:
“文干部,辛苦你了,每年往我們村跑,風吹日曬的。”
“不辛苦,為人民群眾服務嘛。”文海接過煙,道:
“咱趙家垣可是縣里的納糧模范村,縣里領導十分重視,叮囑我,務必做好組織上代下來的工作。”
趙三苦哈哈地笑著,劃拉火柴,給對方點煙,心里著急上火。
每年趙家垣的麥子收割,基本都是從6月中旬開始,半個月差不多就結束了。
今年,由于連雨直到昨天才放晴,然而,今天已經是26號了!
正常況下,這個時候,大部分村民的麥子,都開始晾曬了。
今年,麥子收割實在是太遲了!
一旦天晴,更快,麥子不等人,不收割,就會掉麥粒。
這才是農民最怕的!
辛辛苦苦種了一年的麥子,結果,過頭了,都掉地里了。
撿麥粒?那就是笑話了!
文海又說一周后臺風過境,會從南邊吹上來大范圍降雨,這不是老天爺要人命嘛!
趙三愁眉苦臉,覺得自己今年要丟烏紗帽了。
拖拉機轟鳴聲中,司辰停在村集,遠遠樂呵呵喊了一聲:“趙三叔!”
趙三眼睛一亮,趕出聲招呼:
“呀!司辰?稀客稀客啊!”
趙三早就打聽清楚了,司辰的姑姑、姑父們,個個居要職,算得上元孟縣數一數二的“名門族”。
趙三有心往上爬,不得跟司辰拉上關系呢。
趙誠是他侄子,趙議是他兒子,這倆人去謝司辰,其實是趙三授意的。
他在給兒孫鋪路呢。
司辰拖拉機熄火,往這邊走,大咧咧打趣道:
“三叔,您這傷筋骨一百天,今年這割麥子,您不用下地,福了。”
趙三拄著拐杖,一跳一跳迎上來,發煙,幽默自嘲:
“老話兒說的好,男怕割麥子,怕生孩子,我就是懶筋呢,不想割麥子了。”
說完,三人一陣哈哈大笑,趙三的心里,苦得很。
“司辰,給你介紹一下,縣里氣象局的干部,文海。”
“文干部,你好。”司辰一本正經打招呼。
文海兩指夾著煙,指著他,笑罵:
“臭小子,叔!”
說完,倆人相視哈哈大笑。
“你們……認識?”趙三有些意外。
“文干部跟我七姑夫,是表兄弟。”司辰嘿嘿笑著。
他記得,上一世的文海,因為今年趙家垣這場大災難,被革職查辦,治他失職之罪。
千禧年,司辰回來給送葬。
已經不是公職人員的文海,憑借自學的吹嗩吶手藝,加了紅白喜事嗩吶班子。
他跟著班子,游走于元孟縣各個村鎮,做表演。
隨著時代的發展,紅白喜事都不請嗩吶了,文海的晚年,也清貧的。
好好一個公職人員,唉!
三人寒暄一會兒,司辰切正題:
“三叔,我來給你們趙家垣收麥子。”
“啥?”趙三眼皮子一跳,干部家的大侄子,來驗生活了?
“您看,我今天可是帶了全套農機設備來的。”司辰說著,將人帶到拖拉機斗子跟前:
“這個,瞧見沒,收割機,一個小時至收割15畝地。”
趙三眼睛頓時瞪大:“額滴個神!你吹牛呢吧?”
“那不能,我說真的,像你們趙家垣這種一馬平川的麥田,我一個小時能收18-20畝哩!”
趙三激壞了:“要真有這麼牛,還怕個球的臺風‘須鯨’!”
“叔,您再看這個,粒機。”司辰又是一通介紹。
“司辰,你小子不錯啊!”文海都激壞了:
“這東西,我去年上省城學習時,人家那邊,好多村子都普及了。”
趙三激地瞪圓了雙眼:“司辰吶,快快快,開出去,讓三叔開開眼!”
“好嘞!”司辰狠狠吸一口煙,丟地上,一腳碾滅,發拖拉機。
趙三家9口人,他跟他老伴兒,三個兒子,兩個兒媳,一個小閨,還有一個大孫子,名下全部都有田!
因此,他家明面上18畝田,實際上,要多一些。
他是村長,分田丈量時候,他家的田要稍微大那麼一丟丟。
畢竟,丈量田畝是人工拉繩,哪有那麼準。
農村以前分田,跟村領導關系好的,或者是本家親戚,拿到的田不是大一點,就是更沃,要麼地勢好。
趙三家的田,并不遠,很快就開到了。
他了傷,沒辦法下地。
此刻,他家三個兒子、兩個兒媳都彎著腰,在麥田里割麥子。
十歲的小閨在家帶大侄子,他老伴兒正挎著籃子,來給孩子們送早飯。
農村人農忙時候,天剛亮就下地了,早飯一般都是老母親或者媳婦兒做好了送來田里。
趙三嬸是個熱面的人,看到司辰,喊他下來吃飯。
“謝謝三嬸子,我吃過了!”司辰咧笑著,道:
“您快喊哥嫂們吃飯,我正好兒,把這些麥子收割了。”
眾人:!!!
趙議三兩步蹦上田埂,曬得黝黑的臉上,兩排整整齊齊的大白牙:
“辰哥,你咋來了?”
“給你家收麥子,瞅瞅,哥這收割機,機械威風不威風?”
“那必須威風!”趙議激壞了。
男人,哪有不喜歡機械的?
男孩子小時候,什麼挖掘機、推土機、吊機、混凝土攪拌機等等,凡是工程車,看到就走不路了。
你敢帶去玩區,他就能躺地上哭嚎著不出門,不買絕不妥協。
“兄弟,搭把手!”司辰跳下車,示意趙議跟自己一起,將收割機抬下來。
趙議大哥三弟見狀,也趕上前幫忙。
收割機安裝好,司辰擺手,眾人讓開。
趙誠家的田,就在隔壁,遠遠看到司辰,趕忙跑過來了。
“辰哥!我遠遠瞅著,像是你,沒想到,真是你啊!”
趙誠一手著饃饃,一手一大蔥,一口又一口。
“是我!”司辰嘿嘿笑著,掏出掛在襯衫口袋里的蛤蟆鏡,戴上。
這還是他以前二流子時,花高價買的墨鏡,裝。
今天,是要保護眼睛。
烈日下的麥田,不比雪地對眼睛的傷害小,尤其,司辰要收割趙家垣!
發機轟鳴,收割機跟一頭機械猛似的,殺麥田。
司辰那架勢,墨鏡一戴,誰也不!
端著菜碗吃饃饃的眾人,看得一愣一愣的,趙誠道:
“趙議,辰哥真特麼的帥啊!”
然而,最帥的是,那一排排的麥子倒下的速度,驚得眾人激議論:
“臥槽!就這速度,咱家這18畝地,一早上就收完了!”
“切,人司辰可是說了,一個鐘頭!”
“牛哇!我辰哥就是牛克拉斯本牛!”
這邊的靜,吸引來附近割麥子的人,跑來圍觀。
頓時,此起彼伏的國粹——
臥槽!
臥勒個大槽!!
司辰一個來回過來,趙議干完一個饅頭,正在喝綠豆湯,兩眼放:
“辰哥,你這一套裝備,得不錢了吧?”
司辰拖拉機沒熄火,笑道:“一共兩萬!”
眾人倒一口涼氣,我滴個乖乖,難怪這麼好使!
大團結壘起來的玩意,響一聲,都是錢!
司辰沒繼續說,掉頭,繼續收割。
趙三本來計劃阻止的,但是,聰明如他,早知道司辰是來干嘛的了。
他轉過頭去,問:“文干部,你在省城考察時,人家那里的收割機,都是咋收費的?”
“哦,一畝地25塊,粒機按鐘頭算,15塊。”
趙三迅速在心里算賬——
一畝地,可以出產800斤左右的麥子。
如今的麥子價格,兩錢一斤,一畝麥子能賣160塊左右。
往年,他家所有人上陣,從收割到粒,最快也要一周。
今年,他傷了,三兒子還要參加高考,明天開學后五天不能回來幫忙,得安心上學。
今年的收麥子進度,沒有十天本不可能完!
相比于一周后遭災,麥子發芽或霉爛,趙三覺得自己出得起這個錢。
更何況,下雨,指不定要不了一周,就來了!
還有一個最最嚴重的況,麥子了,本撐不到一周。
五天,撐死五天,就開始掉麥粒了。
他后的其他人,也在心里默默算賬,自己請收割機,劃不劃算。
吃完飯,趙家兄弟拿著四齒叉,跟在收割機后面,抓攢麥子。
司辰在前面嘩啦啦收割。
一個小時十分鐘,趙三家的麥子,全部收割完畢。
司辰心想,這地,絕對不止18畝!
拖拉機停下來,趙三上前發煙:
“司辰吶,辛苦你了,我都算了,18畝,一畝地25塊,一共是450塊。”
司辰擺擺手,接過來煙,別在耳朵上,道:
“叔,一畝地20塊,粒機一個鐘頭10塊!”
他聲音很大,刻意說給留下來不走的那些人聽。
司辰心里都有數,走了的,是覺得自家麥子可以鐮刀收割的。
沒走的,必然是要使用收割機的。
眾人一聽,莫名有種超出心理預期的驚喜。
要知道,有些人家里30畝地,一畝地省5塊錢,那可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用!
一定要用收割機!!
年年收麥子,累死個人,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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