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這一天天氣格外好。
溫度照常低一些, 好在沒有心刺骨的北風。
偶爾一小陣,也只是淺淺從人上拂過去,并不凜人。
霍音和程嘉讓, 是在霍音家院子里遇見霍音阿公的。
阿公阿嬤就是祖父祖母。
北方人一般爺爺, 潯鎮這邊習慣是祖父祖母阿公阿嬤, 外祖父外祖母外公外婆。
因為剛剛的一點兒小曲,程嘉讓單手兜長一邁走在前頭, 先霍音一步進了院門。
未料才剛走兩步, 就停了驟然停了下來。
以至于走在后頭的霍音一時沒反應過來, 沒有剎住, 直直就撞到他背上去。
還好冬日的服厚, 他的外套又騰騰, 沒有磕疼。
如果直接磕到他那一朗的骨骼或是上, 那才是真的疼。
霍音從口袋里出手, 手掌被長長的袖掩蓋住, 只出三手指的指尖,很輕地了自己的鼻頭。
嘟噥聲中不無嗔怨:
“怎麼突然停啦?”
眼前的人站著沒,霍音兀自退后半步,一抬眼就見到程嘉讓側頭看過來。
濃眉輕抬,不置可否地看。
還沒等霍音弄清他這是什麼意思,已經看到此時正站在他們面前五點鐘方向, 拄著拐杖佝僂站著的六旬老人。
霍音張了張口,又合上咬了下下。
明明是從小到大最親近的人了, 這時候卻忸怩起來,溫的聲線低,糯糯一聲:
“阿公啊。”
家祖祖輩輩都生活在皖南水鄉。
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一直現在, 還是全部生活在鎮子上。
雖然平日里并不生活在同一房子里,逢年過節還是會齊聚到霍音父母家里。
所以他們在這里會遇到阿公一點也不奇怪。
說完,頓了半秒鐘,才想到自己今天不是一個人回來。
又小心地瞥了眼前高瘦的男人,低聲解釋:
“這是我阿公,你他……”
“阿公好。”
話沒說完,他倒是斷章取義先開了口人。
偏生這位一開口端正穩重,完全不見平日散漫浪。
他面上看起來也沒有毫局促和慌,好像剛剛進門之前還跟說可以撕毀字據,不用這頓年夜飯還他西餐的人不是他一樣。
“啊。”
霍爺爺拄著拐杖往前走了兩步,來來回回將他們兩個上下打量了個遍,方才看了看程嘉讓的方向,問霍音,
“這是?”
聞言,霍音忙道:
“阿公,這位是我學校的學長,程嘉讓。”
“小程啊。”
霍爺爺點點頭,又多往程嘉讓的方向看了幾眼,上白須翕,贊嘆道,
“長得真是一表人才啊。”
老人家說完,還沒等霍音和程嘉讓再說什麼旁的話,倏然之間轉了話鋒:
“啊,你把電車騎走,是去接小程啊?”
早上的時候,霍音一起床換了服就直奔阿公家里,話都沒來得及跟兩位老人說幾句,騎了車就出了門去。
這時候撞見阿公,還被問起來,霍音無法,只好點頭應了下來。
未料阿公聽完,一臉地震驚,口而出:
“啊,你這是,換對象了?”
……
?
這話落地,霍音足足愣了三秒鐘才算是弄懂是什麼意思。
回過神兒來的時候,這院兒里的另外兩人齊齊看著,程嘉讓閑閑斜睨,右邊眉輕佻地揚了一揚。
似乎在等說話。
霍音張了張口。
怎麼忘了這一茬。
阿公患有腦栓,去年有段時間進京看病,那時候家里其他人也不方便過去北京照顧阿公,便托付給霍音。
霍音一邊上課一邊照顧住院的阿公,有一陣實在忙不過來,林珩那時候偶爾送到醫院,幫忙帶辦個手續之類的,所以阿公見過林珩。
“……不是的阿公,我,我早就分手了,”
說完,又覺得這樣解釋似乎越描越黑,又補充一句,
“這真的是我學長,不是…男朋友。”
霍音解釋完,誰也不看,重新垂下頭,將自己進外套寬大的帽子里,開始裝鵪鶉。
正于尷尬之時。
不遠的屋門倏然被打開,霍俊滔的聲音很快傳來:
“阿爸,?還有……你們這是?”
剛剛應對過阿公,氣還沒兩口,霍爸爸又出來。
霍音生怕阿公又說什麼,讓霍俊滔誤會,到時候說破天也解釋不清。
是以,當即便開口搶過話:
“爸爸,我們剛剛看見阿公就跟阿公說兩句話,爸爸出來做什麼呢,要不要我幫忙?”
的聲音一如往常清亮溫,沒等霍俊滔在說什麼話,已經牢牢將話語權全掌控在自己手里,甚至在對方發問之前,搶先解釋:
“爸爸這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程學長,學長昨天生病了,怕過了病氣,說什麼也不肯過來吃飯,今天被我好說歹說,才答應來咱們家里吃飯。”
“好多人以為我跟學長…嗯…關系非比尋常,其實是學長人太好了,經常幫我的忙,所以我們請學長吃飯也是很應該的,爸爸您說,對不對?”
霍音說話的時候,明顯覺察到前男人睨著的目逐漸變得散漫戲謔。
說到后頭,似乎還聽見他很輕地哂笑了聲。
害得差點兒出戲。
好在在長輩面前一向是伶牙俐齒討人喜歡的小姑娘形象,這一套話說下來,霍俊滔雖然聽得愣了下,倒是也沒有懷疑,只是招呼他們進門。
阿公是要回家里去取他陳釀的老酒來,霍音就趁著霍俊滔轉進門的功夫,很小聲囑咐阿公:
“阿公,別忘了我跟您說的啊。”
霍爺爺聞言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程嘉讓,撇一眼:
“知道了,知道了。”
當時阿公在北京住院結束,準備回皖南的時候,霍音特意跟阿公商量過,先別跟爸媽提林珩的事。
主要還是因為依照李蘭的子,如果知道有男朋友了,一定恨不得追著問,把人家都刨出來,弄得明明白白。
那時候希等他們都畢業了,穩定下來了,有合適的機會,再跟父母提。
沒有想到會分手收場得這麼猝不及防。
……
霍音家的房子是典型的皖南民居,單層平房小院,從外頭看著青磚白漆,古古香。
里面倒是與他們之前去過的劉家那種老式房子不同,房子里面還是采用的現代化裝潢。
整是很簡約的裝修風格。
——冷白墻,淺原木地板,其他裝也都是淺系。
看起來十分素凈,又收拾得整潔非常,不染纖塵。
霍音和程嘉讓進門的時候,家里已經非常熱鬧。
爸媽、外公外婆和阿嬤都在,看樣子已吃過了午飯,正一齊坐在客廳里沙發上嗑著瓜子看電視聊天。
為了防止家里各位長輩們無休止的盤問,霍音故技重施,像剛剛跟霍俊滔說話的時候一樣。
在長輩們開口發問之前,先發制人將他們能問的問題搶先回答了個遍,然后又拋了新的問題給他們:
“媽媽,你們已經吃過午飯了?我連早飯還沒吃,現在廚房還有東西吃嗎?”
“小程吃過了沒啊?廚房里有年糕,沒煮的湯圓還有你爸爸燉的,我去給你們熱熱。”
李蘭說著話就要起,雖是跟霍音說話,眼睛卻一直往程嘉讓那邊兒瞟。
唔。
不單單是李蘭,們家一屋子長輩全有意無意地看他,頗為熱地招呼他到沙發上坐。
霍音攔下李蘭:
“媽媽不用不用,我自己熱就行。”
說完又看程嘉讓,擔心他不習慣這個氛圍,小心翼翼地說:
“那你先在這里坐一下……我去熱點東西來吃。”
“好。”
霍音家里的房子面積不大。
按照現在的說法應該算是三室一廳,一間主臥,一間次臥還有一間客房,客廳最為寬敞,橫貫整棟房子,連接著開放式飯廳,再往前走一門之隔,就是廚房。
霍音進到廚房,將湯圓下鍋煮了,年糕和的鍋點著。
又從儲柜里翻出一包紅糖姜茶茶包用開水沖了一碗。
聽說姜有驅寒的功效,不太了解,不過喝一碗熱茶總沒壞。
端著紅糖姜茶從廚房里一溜碎步出來的時候,霍音家里一屋子長輩正圍著程嘉讓說話。
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放縱不羈的浪子,大約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可是沒想到,他舉止大方,應對自如。
碗的溫度節節攀升,的手上直接和碗接到的地方開始被燙得發疼。
好在已經到了人跟前,霍音本能開口:
“好燙好燙,程嘉讓,快接一下。”
好像很理所當然地遞給他。
他也很自然地接過去。
四目相對的時候,他端著碗,掀眼睨。
霍音將手指放在邊輕輕呼氣,傻氣地沖他笑,聲細語拖著慢騰騰的調:
“你喝你喝,聽說這個可以驅寒。”
說完又想起這碗太燙,連忙又指著不遠的茶幾補充道:
“啊對了,這個現在太燙了,你還是先晾一下再喝。”
程嘉讓將右手單手端著的茶碗轉遞到左手,順勢依所說,將茶碗放到一旁的茶幾上。
目沒移開。
眼前,小姑娘上從外面帶進來的寒氣還未散盡,一進門跟家里解釋了一通,就急匆匆跑進廚房。
聽說是熱飯吃。
倒先給他泡了姜茶。
不知是誰這時問了一句。
“小程是做什麼的啊,還在讀書嗎?還在讀書的話這會兒是研究生了?我們家……”
“哎呀爸。”
眼前的小姑娘嗔了眼說話人的方向,煞有介事地聲開口,
“學長他可是我們學校醫學院重點培養的高材生,您可別提我那點兒績了,在他面前,都不夠看的。”
哦,對。
剛剛他們就有提起過。
。
原來。
在家里是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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