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怡淺怔:“為什麼?”
沈晰長嘆氣:“北邊有個戎遲,你知道吧?”
“知道。”楚怡點頭,“在書上看到過……不是許多年沒靜了嗎?”
那是個游牧民族,類似于原本所在的時間線歷史上的匈奴。這個部族在五六十年前鬧得最兇,先帝時繼位派兵猛打,把他們趕到了大漠深。雖然國力一時挫得厲害,也不乏有文人痛斥先帝窮兵黷武,但大應確實因此換得了幾十年的平靜。
“他們幾個月前派使節往朝廷送了封信,道經過這幾十年的休養生息已恢復元氣,要朝廷給錢給糧還要公主去和親,否則就再次派兵洗中原。”他說著眉頭越皺越深,繼而又嘆了聲,“我這幾個月一直在忙這件事,著鴻臚寺探過虛實、也談判過了好幾番,現下看來恢復元氣之事不假,想要大軍來犯也不是不可能。”
“哦……”楚怡邊怔然點頭邊猜到了,“朝廷打算答應他們的要求?涂貴人除了六皇子還有兒,兒可能會被送去和親,是嗎?”
沈晰頷首:“嗯。”
楚怡細一沉,鎖了眉頭:“這事……”邊對手指邊踟躕著看了看他,“我干一下政哦!”
沈晰失笑:“你說就是了。”
旁邊的小月亮對父母談起來就不理開始不滿意了,皺起眉頭一咧,然而沈晰眼疾手快,在哭出來之前把抱起來放在了膝上。
“嘻……”小月亮重新高興起來了,手撥弄父親領上的花紋玩。
楚怡說:“幾十年,那邊都休養生息好了,大應這邊我看國力也不錯了。如果真的打起來,大應未必會輸,對吧?”
沈晰點一點頭:“是。”
“那為什麼要給他們送錢送糧送公主呢?”楚怡滿目不解,“送公主讓百姓看了折損朝廷威嚴,這也算了,送錢送糧可是養虎為患。把他們養得強大了,日后不是更難收拾?”
那種從本上就不主張和平的政權,能滿足于對方愿意給出的錢糧?來日一統中原豈不更痛快!
沈晰無奈搖頭:“是,我也這樣說,朝中亦有許多主戰的大臣。可父皇覺得一旦開戰百姓總歸會生靈涂炭,不肯兵。”
楚怡啞住,邊是覺得這麼想也有道理,上頭的人奪權吃苦的終究是百姓,崇尚和平沒什麼錯,邊是又覺這樣不是個法子,站在未來的角度看實在太危險了。
沈晰的眉心輕蹙了蹙,復又嘆息:“父皇……跟從前愈發不一樣了。”
雖然父皇在位期間尚不曾有過什麼大陣仗的戰爭,但他是父皇一手教大的兒子,父皇從前在這樣的事上是什麼看法他心里有數。
父皇曾經那樣鄙夷在國力尚可時就靠和親換和平君主,他說守護和平就該是將士們的事,只知將子送去番邦吃苦的君王昏庸懦弱。
——如今,他卻遲遲不肯派兵。
而沈晰總歸不能直言“昏庸懦弱來質疑他”。
“六弟的姐姐……也就是我四妹,今年十八。原是涂貴人舍不得出嫁才多留了兩年,未想到頭來竟要去和親之苦了。”沈晰連語氣都顯得很是無力,說到此頓了半晌,又言,“涂貴人現下四尋門路幫忙,但這忙我實在幫不了。你索不要見的人,免得覺得有些希又再度失。”
“……好。”楚怡心里也發苦。
和親公主的故事在歷史上讀過許多了,沒想到自己這就親眼上一個。
可派兵這樣的事皇帝不點頭,沈晰這個當太子的也確實做不了什麼了。楚怡心知如此,就只好安他:“把兒嫁到那樣的地方,皇上心里肯定也不好,左不過是為顧全大局不得不如此而為之罷了。待得以后形好了,公主或許還能回來呢?”
“呵……”沈晰搖著頭笑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何嘗沒有這樣想過,父皇是為大局考慮,父皇心里也不好。
可是當父皇開口說要把四妹嫁出去的時候,眼底并沒有什麼不舍,就好像嫁出去的不是親生兒,而是一個宮加封的公主一般。
他當時心驚不已,心里幾乎不敢承認這是一手把他教大的父皇。
若不是戎遲已囂張地明確說過公主必須是皇室脈,那一刻他真想和父皇爭上一場,把四妹強阻下來。
眼下,他無法想象一旦四妹在塞外了欺負,日子會有多難過。
他覺得當下的父皇于公于私都是不會護著四妹的。
怎麼就變這樣了呢?怎麼就變這樣了呢。
.
翌日,月恒周歲生辰。雖然他們遠在京郊的園子里,但能趕來慶賀的人還是都來了。
前面男賓的席上大家推杯換盞,后頭賓的席上眾人笑語嫣然。為主角的小月亮,趴在母懷里哈欠連天。
沈晰著人把抱到前宅時已經睡了過去,但賓客們一看見,席間響起了一陣歡呼,又把吵了起來。
小月亮犯了床氣(搖籃氣?),皺著小眉頭抬抬眼皮,哇地放聲大哭起來。
吵我睡覺的都是壞人!
這麼大點兒的小孩子不會說這句話,但顯然就是這個意思。眾人看著鬧脾氣的小翁主笑,太子趕忙親自離席,手要從母手里接過兒。
“來,爹抱。”太子和悅。
小翁主一把推住父親的口,吱哇大哭著,小胳膊還有勁兒:“爹壞!!!”
“爹不壞爹不壞,爹不是故意吵你睡覺的。”太子抱著邊走回席位邊輕輕顛著哄,桌邊正由母喂飯的幾個哥哥姐姐也都瞧著。還是歡宜跟妹妹最親,等到太子落座后,就拿了兩塊點心跑過來。
一塊遞向小月亮:“妹妹不哭!”
一塊遞向父親:“父王吃!”
沈晰確定小月亮已在自己上坐穩后,就手把兩塊點心都接了過來。自己先笑地跟歡宜道了聲謝,又晃著點心逗小月亮:“吃不吃?”
“吃!”小月亮朝點心手,沈晰的手一:“先跟姐姐說謝謝。”
小月亮在這方面還是很乖的,雖然心里還有氣、雖然臉上還掛著淚痕,但還是淚眼婆娑地跟姐姐開了口:“謝謝。”
“不客氣!”歡宜也很高興,大方地朝擺擺手,蹦蹦跳跳地就走了。
席上一屋子大男人好懸沒被萌到集昏過去,旁邊席上和沈晰一直好的四皇子著心口走過來就伏在了沈晰肩頭:“二哥您這也……太可了吧!!!”
沈晰微笑著接下這份夸獎,小月亮的腦袋:“四叔叔。”
小月亮剛咬下一口點心,邊一圈點心渣,“撥冗”抬起頭,一臉認真:“咝、叔、叔!”——現在發“四”“紫”的音都還發不準,控制不好氣息,念起來風。
但是四皇子很滿意,上沒什麼東西可給,就把隨戴著的玉佩解了下來:“來小侄,這個給你玩。”
“……四弟!”沈晰失笑,趕手去擋,“禮都收過了。再說小孩子懂什麼,不給這麼貴重的東西。”
可話沒說完,小月亮已經眼睛發亮地拽住玉佩上的銀流蘇了。
四皇子更高興了:“哈哈哈哈讓玩吧。”
“唉……”沈晰一臉的無奈,只能轉回頭來一字一頓地認真囑咐兒,“別摔了啊,聽見沒有?”
小月亮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才顧不上那麼多,就覺得這個好看。
而且流蘇的很好玩!
.
之后小月亮就一直留在了前面男賓的席上,主要是因為哥哥姐姐們都在。
傍晚時分宴席散后,沈晰才抱著回了玉斕苑。手里還擺弄著那塊玉佩,楚怡一眼瞧見了,皺眉就說:“你怎麼給玩這個?”
“四弟給的。”沈晰嗤笑,“我攔過了,但四弟就愿意給。也罷,玉佩雖是玉質,但也是要搭著裳常換的,從來也不是常年戴一塊,四弟愿意拿來博一笑就給吧。”
楚怡:“……”
艸。
玉在現代時是不太懂的,只偶爾在淘寶上刷刷,用價格降序排列,用以自己的貧窮(……)。后來到了古代,很快就在親爹·本朝著名大臣·赫赫有名的楚大丞相那里過一次打擊。
——爹有一塊玉佩,和在淘寶降序排列前十位里看到的某一塊特別像,那塊的標價大概是二十萬上下吧。
眼前這塊也差不多,楚怡以并不專業的眼看,覺應該是上等的羊脂玉。
“四弟愿意拿來博一笑就給吧”。
——你們有錢人拿來逗小孩子的東西真可怕。
——穿越這麼長時間了,得寵也這麼長時間了,還是時常會產生這種驚嘆。
這大概就是生活環境不同造的價值觀差別吧。在二十一世紀的互聯網上,很多富二代的炫富令人反。但換個角度想象,或許其中有那麼一部分真的沒意識到那是炫富,或許真的只是在曬曬“日常生活”呢?
于是又過了兩天,沈晰在看楚怡的小本本的時候,看到了這麼一句話:“價值連城的玉佩拿來逗孩子!我要是養只貓,他是不是能拿上等的蠶線做個逗貓棒?”
沈晰看著先是樂,接著就好奇逗貓棒是什麼東西,最后開始琢磨——想養貓了?
其實可以養啊,他先前給的那匹馬,二十一的那個,喜歡是喜歡,但是馬實在不太方便當屋里的寵養,想養只貓也好的。
他當時就很想吩咐張濟才去弄貓去,話到了邊又噎住了。
——這麼一來,可就暴他看過的本子了!
好險好險。
沈晰下意識地輕拍了兩下自己的口,又笑著吁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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