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茶杯碎裂聲乍響，上等的青花瓷在澄磚上迸裂，碎片飛濺向兩旁。

這是晉宏康第一次發這樣大的脾氣。

比起之前麻麻的軍報，這次的軍報一共三封。

兩封來自扶上縣的請罪信，一封是發生在古夏山脈的覆軍殺將。

滿堂寂靜，無人說話，甚至不敢朝晉宏康投去眼神。

晉宏康咬牙：“逐袁營！是本王一手帶出來的漢神營！劉山宏，是本王一力提拔上來的上將！如此不堪一擊，就，亡了！！”

一名儒士著頭皮道：“王爺，劉將軍之亡，非因我軍戰力不夠，實乃對方詐狡猾，算準了天時地利，此人對我松州之了解，遠比我等所想得要深！”

有人開口，其他人也站了出來，抬手行揖：“王爺，仔細去看，他們猶如一條癩皮狗，不敢正面鋒，只敢暗中作祟！他們一行全是突襲兵馬，連個像樣的攻城機械都不沒有，我們若鑄銅墻鐵壁，他們便無計可施。”

“是啊王爺，為何他們只敢對逐袁營下手，而不是有著重弩的摧石營呢？我們未能料到其佞，故而疏于防備，眼下既知其會對行路大軍也下手，我們便下令三軍，各備弓弩和鉤撞車！看他們還能興起什麼風浪！”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晉宏康一直沒說話。

許久，待眾人都靜下，晉宏康道：“還沒能弄清，他們是哪路兵馬麼？”

全場一愣，剎那安靜。

晉宏康的火氣已不見，聲音也恢復平靜：“說那麼多，有什麼用嗎？松州兵馬，多為我們大平當年一起起事的鄉親父老。兩日死傷上千，還有幾員大將，你們丟得起這個人，本王丟不起。”

說著，晉宏康起：“速備兵馬，本王要親去松州！”

·

一輛馬車慢慢悠悠地在松州最西南的村道邊停下。

村子看似在松州一隅，但因為北通松州，東往規州，南下江南，所以這里的人流量非常大，一排排茶館雖然簡陋，卻家家生意好得不行。

走在馬車前面的詹寧和武寧下馬尋了個相對來說人較的茶鋪，恰好外邊的大棚下有人離開，他們立即伙計將桌子清理干凈。武寧還特意叮囑，不能留有半分余味。

伙計甩著抹布上來稱是，待他們一轉，伙計便低聲牢：“大夏天的走南闖北，哪個不是汗涔涔的，還別留余味，都是糙漢，跟個娘們一樣講究啥。”

他隨意過去抹了抹桌子，見隔壁桌一個婦人盯著自己，伙計變臉似地出笑容過去：“客，你們還要點啥嗎？”

除了盯著他看的這個婦人，隔壁桌還有六人，一共三四男。

七個人挨挨地圍著這張不太大的八仙桌，點了不東西，但伙計發現，他們沒怎麼。

婦人的目不怎麼友善，冰冷地收了回去。

伙計賠笑了陣，回過頭來繼續桌子。

厚重的木滾過地上泥土，質沉悶厚實。

伙計轉頭看去，剛才那兩個大漢牽著輛雙駕馬車回來。

伙計一見這馬車就知道來頭不小，好奇迎過去。

附近茶客們的目也都向馬車，包括伙計后邊那三四男。

莊七從馬車上下來，抬手恭敬地去掀開車簾。

簾外和煦的剛照一角，夏昭很輕地道：“先放下。”

莊七一頓，將車簾垂下。

夏日的車簾輕薄一張，冰涼的水綢緞迎著，頗為細膩薄。

隔著薄簾，夏昭一眨不眨地打量著那邊坐著的三四男。莊七在外面等了又等，頗覺古怪。

詹寧和武寧等了會兒，互看了對方一眼，詹寧走來，在馬車外很輕地道：“二小姐？”

夏昭很輕地道：“詹寧，我同你說話，你不要有任何作，也不要有眼神移。”

詹寧立即了然，面不改道：“是，二小姐。”

他往前一步，將耳朵更近地湊去。

莊七好奇，但本聽不清車簾里的聲音。

站在六七步外的武寧便更不知，但顯然明白有事發生。

除了他們，所有人都注視著馬車，茶館伙計等得有些急，賠著笑臉道：“這，客，小店破小，但生意一直不錯，你們這要是再不座，那我們……”

武寧拿出一錢銀子遞去：“先預訂，不管坐或不坐，這錢付了。”

尋常茶錢不過幾文，伙計見著這一錢，眼都亮了：“是是是，是！”

詹寧還在馬車前，隨著的字字句句，他陷沉重回憶，同時也需得極力克制，才能不讓自己的頭朝那邊的三四男看去。

莊七豎著耳朵好奇聽了半天，就聽到一句，詹寧道：“嗯，好，屬下這就去。”

說完，他便轉過來讓莊七將馬車掉頭。

莊七也不敢多問，應聲稱是。

詹寧到武寧邊后，很輕很輕地低語。

因第一句也叮囑好了，所以武寧的眼神并沒有下意識地朝旁邊看去。

待詹寧說完，武寧肅容：“好，你且去吧，我留下來。”

詹寧轉上馬，揚長離去。

武寧看向還沒走的伙計，道：“我家爺臨時發覺家中或有大變，剛才給你的那些茶錢便不用退了，你準備些牛和干糧過來。”

說著，武寧又遞去一錢：“速去。”

伙計接來：“謝謝爺，謝謝爺，爺真乃財神下世！小人這就去！”

武寧的聲音不低，周圍看客們又看了看那馬車，心中好奇被滿足，腦補了一場家族斗的戲碼，眾人繼續該做什麼做什麼。

待伙計送來牛與干糧時，那休息夠了的三四男也起付錢離開。

他們用一個布袋將沒吃完的東西都打包帶走，去的方向和馬車相反，往規州華夏境。

夏昭輕輕以扇的柄掀開窗簾，回眸看著他們，待馬車離開，對方也消失在視線里后，肅容坐回車。

沈冽此次一河京，便和北元來得那些細作們打上了道，他以一人之力，端了康山面館，平墨布坊，安仁堂藥房等鼠窩。

那些北元人的頭顱，他讓人砍了下來，送回北境之外。

因為各方勢力割據，關隘重重，且在盛夏運輸一車必然會高度腐爛的頭顱，所以沈冽所擬路線極偏，需盡量避開人群，因此那送頭顱的馬車，可能至今都還沒到邊境。

眼下這群人過來，應該是為查探。

康山面館，平墨布坊，安仁堂藥房等被端，他們和河京的通訊被切斷，且河京又發生了天翻地覆的驟變，這幾個月，他們兩眼黑，想是現在坐不住了。

又或者，他們還有藏在河京的其他勢力，只是沒有被沈冽和查到，現在過來是來接頭和增援的。

之所以能一眼確認他們是北元人，因為這群人的扮相像是夫妻，卻三對都沒有尋常夫妻的模樣。且其中兩人，當年在不屈江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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