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寒霆倚靠在座椅上，看著後視鏡里榮音的影越來越小，眸底的一寸寸加深。

他從煙盒裏掏出一隻三炮臺，叼在裏點燃，鼻翼噴出薄霧，升騰起來的裊裊白煙匿了眼底的緒，榮音也消失在了視線里。

見弟弟開始煙，段舒嵐就知道他在心煩，微嘆口氣，有些言不由衷道，「你別怪，也是為了你的前途著想。」

段寒霆嘬然煙頭，擱在窗外輕點了下煙灰，「我知道，是我讓心了。」

他這樣充滿理解的語氣，將段舒嵐平白噎了一下。

呵了一聲，「你還真是什麼都往自己上攬，就這麼寵？我以前怎麼發現，我弟弟竟是個種。」

段寒霆神平靜，彷彿沒有聽出姐姐怪氣的嘲諷。

默了片刻，段舒嵐還是忍不住道，「下午過來同我說，不能讓我再在你這裏住下去了，否則會連累到你。你是我弟弟，我當然不願意拖累你，所以哪怕我知道只是尋個借口想要趕我走，我也沒跟鬧。但你心裏要有個數，慣會在你那裏充好人。」

「大姐誤會了。」

段舒嵐一瞪眼睛，「我誤會什麼了？」

段寒霆淡淡道：「音音從來都不屑做什麼好人，我也不是因為心地善良才喜歡的。」

段舒嵐：「……」

段寒霆看著窗外沉下來的夜，薄勾起一道沒有笑意的弧度，「送你到母親那裏是為了保護你，當然也是為了保護我。如果真的想把你趕出去，當初就不會收留你，更不會大費周折地將你送到母親那裏，直接送去酒店或者段公館，不更省事？」

段舒嵐板著臉，「你不用替說好話，不喜歡我，我知道。」

「是不太喜歡你，你不是也不喜歡嗎？」

段寒霆扭過頭來，聲音清淡，「救你，留你，完全是為了我，這是跟我之前的分，不留你也是應該的，你是我姐不是姐，沒這個義務照顧你。大姐不領的沒關係，也沒必要生的氣，怪我就行。」

「……」段舒嵐徹底失語，氣得一句話都不想再說。

一路沉默地到了棗莊的老宅，段舒嵐推開車門就冷著一張臉下了車，將弟弟甩在後。

「大小姐……」盧媽剛堆滿笑容想要打招呼，見段舒嵐裹著大氣沖沖地拐進了別院，笑容僵在臉上，「這是怎麼了，誰惹了？」

段寒霆下了車，淡淡道：「我惹的。」

盧媽無奈地嘆口氣，「你們姐弟倆也是，小時候那麼要好，從來不吵架，怎麼反而長大了一天到晚的吵，真讓人心。」

段寒霆拎著榮音備的葡.萄酒和腌鹹菜往裏走，問道：「母親近來怎麼樣，可好？」

「好著呢，吃嘛嘛香。」

盧媽手召喚兩個小廝將段寒霆手裏的東西接下，拎進廚房，適才問道：「夫人怎麼沒跟著一起過來？」

「太晚了，明天還要上班，沒讓奔波。」

段寒霆淡淡解釋了一句，徑直往母親的房間走去，被盧媽半路攔住，「夫人歇下了，讓您沒什麼事的話把人送到了就回去吧。」

「不急，我跟母親說會兒話，留一晚明一早趕回去也不遲。」

段寒霆說著就要往裏走，盧媽「哎哎哎」將人攔下，訕笑道：「爺最好還是今晚回去吧，否則夫人一人在家，多害怕呀。「

一來二去的阻攔，倒讓段寒霆有了一不詳的預，他擰眉頭，「母親怎麼了？」

盧媽臉僵的厲害，支支吾吾道，「夫人好好的，沒怎麼啊。」

「沒怎麼您攔我幹什麼？」

段寒霆說著就要衝進去，盧媽還待攔，房間里傳來一記懶洋洋的聲音，「讓他進來吧。」

推開.房門，段夫人已經裹著厚厚的毯子將自己進了人榻上，看著兒子，懶腔懶調道：「幹嘛啊，大晚上的，非見我不可。」

段寒霆本來擔心母親出了什麼狀況，卻見未施黛的臉上氣紅潤，不像生病，甚至比之前還胖了一圈，這才放下心來。

盧媽說去倒兩杯茶來，便將門關上了。

「我還沒說您，回來也不跟我說一聲，心裏還有我這個兒子嗎？」

段寒霆朝段夫人走過去，聲氣不太好。

段夫人輕笑一聲，「我現在是自由人士，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難不還要隨時隨地跟你報備不？你是我兒子，又不是我老子。」

段寒霆扯了一張椅子坐下，隨手從盤子裏撈起一個蘋果解，「阿公要是還在，都不會讓你離婚，何談自由。」

說到「離婚」，段夫人臉上的笑容收了收，「阿音在電話里也沒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段寒霆咬了一口蘋果，簡潔道，「林孝打了大姐，我打了他，現在大姐準備和林孝離婚。」

段夫人沉下臉來，問了半天才知道自己閨被姓林的傷的有多重，又驚又氣，「那狗東西，敢這麼對舒嵐，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想去看看兒，段寒霆攔了一下，「大晚上的別折騰了，大姐上的傷音音已經給治的差不多了，好在都是皮傷，好養。」

段夫人這才坐回去，重新將毯子裹蓋住了肚子，段寒霆將剩下的半顆蘋果吃下丟進垃圾桶，沒注意到母親的小作。

「那林孝現在怎麼樣？」段夫人恨聲問。

段寒霆冷冷一笑，「命都讓我折了半條，要不是顧忌著大姐，不想讓頂著寡.婦的名頭，我直接要了那畜.生的命。」

「沒把人打死就好，不然林家那邊也不好收場。」

段夫人凝眸，看著兒子冷峻的眉眼，突然手拍了一下他的腦袋，段寒霆正在剝一顆橘子，差點將鼻子拱進橘瓣里，「……」

他抬起頭來，一臉懵地看著老娘，打我幹嘛？

段夫人朝他瞪眼睛，「你真是翅膀.了，前腳剛鬧著分家，這又攛著你大姐離婚，你是真閑的沒事幹，不想當這個帥了是嗎？」

段寒霆垂下眼眸，繼續分著手裏的橘瓣，漫不經心地問，「您覺得我做錯了？」

段夫人嘆口氣，知道也是環境人，怪不得兒子。

「離婚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從長計議吧。」

氣氛僵持片刻，段夫人突然問道，「你來了，怎麼阿音沒跟著你一起過來？」

好像所有人都習慣了他倆的雙對，盧媽這樣問，段夫人也這樣問，段寒霆給了同樣的回答，說天太晚了，不願意讓奔波。

「拉倒吧，阿音如果要來你攔得住？除非你沒給來的機會。」

段夫人一眼看穿，「怎麼了，是不是因為把舒嵐送到我這裏，讓你不痛快了？」

段寒霆將橘瓣填進裏，冰涼清甜的進嚨，才讓他煩躁的心得到了些許滋潤，他淡淡道：「沒有。」

「不開心都寫在臉上了，還說沒有。」

段夫人一他的腦門，嗔道，「小心眼了不是？這事一出，你就應該把舒嵐送到這裏來，還把人接回去，本來舒嵐就和阿音不對脾氣，你還把兩個往一起湊，不是平白讓兩邊都不痛快嗎，你夾在中間也彆扭，你們男人啊，理這種事就是缺個腦子。」

段寒霆手裏的橘瓣再難口，咕噥一聲，「是音音把大姐接到家的。」

「那是因為你選擇了大度。」

段夫人將他說給段舒嵐的話說給他聽，「說句不好聽的，我自己生的閨我知道是什麼脾氣，林孝打是該死，但舒嵐未必沒有錯。那個大學生的事，阿音早就知道，也告訴我了，是我去解決的，至於為什麼突然又找上了林孝，我還需要進一步的調查。」

段寒霆一愣，瞳孔微，「音音早就知道？」

段夫人點了點頭，無奈地嘆道，「造孽呀，那林孝真不是個東西，搞大了學生的肚子，舒嵐氣不過，把人家的孩子弄死了，禍不及胎兒，你大姐這狠勁，比我可厲害多了。」說著，段夫人苦笑一聲，眼底佈滿悲涼與滄桑。

段寒霆眸深沉。

母親在生意場上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卻從來不曾毒害過姨太太們肚子裏的孩子，否則他也不會有這麼多弟弟妹妹，他知道母親並不是沒有手段，只是狠不下這個心，可大姐是徒有一顆狠心，橫衝直撞地去找人算賬，弄掉了人家的孩子還想要殺人滅口，手段惡劣低端。

換做是他，若是娶了這麼一個婆娘回家，知道自己的孩子死在手裏，估計也會不住火，更何況林孝本就對大姐不喜。

「舒嵐弄到今天這個地步，林孝的確可惡，但一個掌拍不響，也有錯。」

段夫人道：「換做別人，攤上這麼個大姑子，別說救收留，連管都不會管，甚至連落井下石都是有的。你忘了，你大姑以前是怎麼刁難我的？我那一胎又是怎麼掉的？哎，你們這些男人啊，從來都不知道人為了婚姻能忍讓到什麼地步。阿音對舒嵐，已是仁至義盡了，我這個當婆婆的都沒話好說，你這個當相公的，若是因為這件事給臉看，就真是不知好歹了。」

段寒霆薄一抿，眼底的黯淡倏然散開了幾分，揚了揚角，說他知道了。

將剩下的橘瓣塞進段夫人的手裏，他霍地站起子。

段夫人看著他站起來，明知故問道，「不是說今晚不回去了，要留下來陪我一晚嗎？」

「您有大姐和盧媽陪，不差我一個。」

段寒霆俯在母親的額頭上親了一口，「等忙過這陣子，我帶阿音一起回來看您。」

說罷，他就乘著夜匆匆離去了。

盧媽正端著茶盤進來，聽著段寒霆歡快跟揮手告別，愣愣地問，「爺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又要走啊？」

段夫人裹著毯子從人榻上站起來，笑道，「回去陪媳婦了唄。這傻小子，什麼都懂，卻非要鬧這個彆扭，自己瞎折騰去吧。」

……

段寒霆離開后，榮音在偌大的客廳枯坐了一整晚。

蓮兒勸回房休息，說睡不著，索看些賬本打發打發時間，蓮兒執意要留下來陪，結果自己沒熬住，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還沒開春，天氣依舊是冷的，外面風很大，吹得窗戶沙沙作響，榮音從臥室里抱出一床被子給蓮兒蓋上，自己在沙發里看著賬本。

本子上麻麻的數字，都是錢，以往能一目十行，理起賬目來飛快，今晚心不在焉，竟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偌大的客廳，除了一棵發財樹陪，空空，說不出的昏暗與孤寂。

好像段寒霆不再邊，連呼吸都是沒有溫度的。

這是第一次，他丟下，一個人離開。

還真是不習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