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在家休養,但榮音卻並沒有閑著,很多事都需要善後。
和一起去榮公館的那幫犧牲的兄弟,榮音將其厚葬,每一家都給了厚的恤金,這樣也不足以彌補心中的難過和歉疚。
榮音合上賬本,披著服沉默地走到窗前,天空傳來幾聲悶雷,是要下雨的模樣,風吹的樹葉沙沙作響。
早已是牡丹花開的季節。
很快就要夏了。
這一年過的真快啊,彷彿只是做了一場夢,夢裏花落知多,夢醒時分,大仇得報,也已經嫁做人婦。
復仇之路走的並不容易,灑遍了和淚,不知犧牲掉了多人,牽連進去多無辜的命,很多事走到現在都已經偏離了最初的軌道。
可並不後悔,現實也不允許後悔。
過去的須臾十年,為阿娘報仇就是活著的意義,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咬牙走到今天。
一滴冰涼的雨滴打在臉上,雨幕噼里啪啦地落了下來,榮音並沒有躲閃,也不想回頭,後的桌子上有不想看到的東西。
段寒霆趿拉著鞋走下床,便看到站在窗邊一道瘦削的影,順著那道影走過去,瞧見了桌子上那封扎眼的白信封,是榮邦安葬禮的請柬。
腰被人環住,落一個寬厚的懷抱當中。
榮音回頭沖段寒霆輕笑,「你醒了?怎麼不多睡會兒?」
這幾日真的給段寒霆忙壞了,整頓軍隊的事刻不容緩,偏生那邊又出了事,在這個節骨眼上,段寒霆因私廢公,寧可暫時放下整軍事宜也大刀闊斧地幫報仇,一群老臣恨鐵不鋼地頻頻給段大帥打電話告狀,段大帥不知是老來得子心愉悅,還是沉浸在溫鄉樂不思蜀,罕見地沒有找兒子的麻煩,只是打了個電話回家,讓他該幹嘛幹嘛去,別只顧著兒長將正事兒給耽誤了。
段寒霆從來也不是紈絝的太子爺,忙起來便是幾天沒合眼,士兵們訓練的苦不迭,一群老將也跟著在外頭曬,好幾個都中了暑。
老薑再辣,也比不得年輕人格好,站了幾天都擺擺手說吃不消回家了,段寒霆便大手一揮,也放了士兵們一天假。
「你不在,我怎麼睡得著。」
段寒霆吻著的後腦勺含混的咕噥了一句,他很撒,因此每次聽到榮音耳朵里都很用,笑著扭頭在他角上親了一下。
攏了攏上的服,段寒霆維持著后抱的姿勢陪站在窗邊欣賞雨景,忽然問了句,「雷震還沒回來?」
榮音眉心微凜,答了句:沒呢。
撒下天羅地網抓閻三的人中,首當其衝的就是雷震,不眠不休地在外奔波著,不取閻三的項上人頭誓不罷休。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念,的執念是阿娘,雷震的執念是阿。
「讓他回來吧。」
段寒霆沉了下聲調,「這麼長時間了,閻三恐怕已經不再京津一帶了,他有波文暗中襄助,出國或者東渡都不是什麼難事。」
榮音點了點頭,也是這麼想的。
「來日方長,我在閻三手裏栽了跟頭,他在你手裏也栽了跟頭,我忘不了他,他也忘不了你,遲早會回來的。」
冤冤相報何時了,可有些仇,又豈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雨漸漸傾盆,滿臉的水汽,段寒霆怕榮音著涼,不讓再在窗邊吹風,手將窗戶闔上,見站著一不,回頭便見正盯著請柬發獃。
他問,「榮邦安的葬禮,你想去嗎?」
榮音一怔,搖了搖頭。
不用去也知道,榮淑將榮邦安的葬禮辦的很風,無非是想讓外界知道這個長是榮家最孝順的一個,據說二姨太和榮韋也回天津奔喪了,榮淑請去參加葬禮,還特意登報迫,要是去了,勢必又是一場鴻門宴,不怕榮淑那些下作的手段,卻不想再讓外人看的笑話。
「這一年,我荒唐的夠久了,該放肆的也放肆過了,以後我要低調一點,夾著尾做人。」
榮音一臉順地撲進段寒霆懷裏,賣乖道,「我以後就安安分分地當你的賢助,你的小媳婦,再也不給你惹是生非,添麻煩了。」
段寒霆輕輕挑眉,似乎在估量著這句話有多可信度。
沒有得到回應,榮音不滿地撅,「怎麼,你不信啊?」
「信——」
段寒霆拉起長音,心裏卻補充一句,我信你個鬼。
這擺明了就是不信嘛。
榮音委屈了,信誓旦旦道:「不信拉倒,你看我表現吧。帥在我這兒失去的面,夫人我通通都會給你找回來的!」
大話說出來也不怕閃了舌頭。
段寒霆本想糗兩句,但考慮到的心,沒有打擊,只是寵溺地頭,抱著道,「我不怕你惹禍,就怕你讓自己險境,我不是神,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守護在你邊,也不是阿拉丁神燈,你一念咒語我就出現了。音音,遇到你我才知道,我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強大。」
最後這句話他是帶著輕嘆說出口的,榮音聽了心口發酸,攬他的後背,「不,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
段寒霆了的發頂,出一抹溫的笑,低下頭去深深地吻住。
吻了不知多久,榮音從他懷裏撤出,突然看著他道,「我想我阿娘了。」
段寒霆一怔,旋即瞭然,「要去看看嗎?」
想——
「可是……」偏頭看向窗外,「外面在下雨。」
「下雨正好,外面的世界還能安靜些。」
段寒霆說著,拉走向櫃,「咱們穿的厚實點,別著涼就。」
車子是從段公館的後門出發的,阿力開著車,穿過層層雨霧往城西的余家班駛去,孟曉娥的墓地,年前就被遷到了北平,就葬在余家班後面。
榮邦安在得知當年真相后,本著愧疚彌補的心,想要將孟曉娥遷到祖祠,被榮音拒絕了。
想,以阿娘的子,一朝含冤而死,怕是生生世世都不想再見到榮邦安了,榮家那等黑暗污濁之地也不配安放阿娘的棺槨。
榮音便自己做主,將阿娘火化之後,骨灰葬在了城西宅子後面開闢的一片樹林里,那裏環境清幽,還能時時刻刻聽到余家班練功吊嗓的聲音。
阿娘應該是喜歡這裏的,榮音想。
來的路上,特意繞到花店買了一束白玫瑰,比起喜歡紅玫瑰的火烈濃艷,阿娘則更欣賞白玫瑰的純潔天真,或許是這一生都活在勾心鬥角的暗之中,便更返璞歸真吧。阿娘常說,的前半生都在演繹別人的人生,大多以悲劇收場,沒想到自己的人生,也過的落寞凋零。
車子停在路邊,段寒霆撐著傘,半攬著榮音往林子走去,大半個傘都朝傾斜過去,自己的大了一半。
榮音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一路無話,段寒霆也沉默地陪著。
臨近墓地,榮音的腳步卻是一停,倏然頓住。
段寒霆疑地看著,「怎麼了?」
榮音不語,握著手中的白玫瑰,朝墓地看過去。
段寒霆順著的目,瞧見墓地前也擺放著一束白玫瑰,比榮音手裏拿的這束還要大些,早已被雨打了,潔白的花瓣沾染著晶瑩的水珠。
榮音走過去,驚訝地環顧四周,卻並不見什麼人,只有一串腳印落在土裏,也被雨水澆灌了大半。
「會不會是岳母的戲迷送的?」段寒霆猜測。
榮音搖搖頭,也不知道,蹲下.將自己帶來的白玫瑰放下,看著那偌大的玫瑰花束,喟地笑,時至今日,還有人記得孟曉娥。
剛拿起來,卻發現花叢里藏著一枚水玉的戒指,拿出來一瞧,這戒指的材質,和手腕上的玉鐲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