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爸爸，我不想要新涼鞋。這雙鞋還能穿，用火鉗烙鞋跘就行啦。”

喬金靈坐在車大梁上，微風吹來，已經有些熱氣了。

“喲，難道靈靈想要布娃娃，等爸爸再多掙點錢給你買，要不給靈靈買糖球，鈣餅干也行。”

喬向前越說越得意，好像兜里裝的不是二十多元，而是兩千元。

喬金靈無語，心想:“爸爸哎，咱能稍微省著點花不？還沒萬元戶呢。”

“爸爸，您就別管我想買什麼啦，給我2元行不行呀？”

喬金靈也不想多解釋，干脆直接要了錢自己買。

“行嘞！咱家靈靈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哈哈，大閨高興就行。”

喬向前沒什麼大本事，腦筋也不靈活，但人看得開，活得通，這也是孫慧芳嫁他的原因。

其實喬金靈想買的是雜志，還有信封、信紙和郵票，想投稿掙稿費。時代剛開放，走南闖北的人漸漸多起來，十幾個小時的綠皮火車，也沒手機，只有靠那些奇聞異事的小書來打發時間。這些書對著人們的胃口準開炮，往往是車站里的通貨。

曾經在舊書攤淘過一本舊雜志《古今傳奇故事》，里面都是什麼《張篾匠半夜殺鬼》、《荒山救蛇引出一條斷尾龍》、《魅艷白狐仙報恩》之類文章。

民間志怪、奇聞異事、八卦雜談一勺燴！

這種雜志一般是車站報攤的通貨。漫漫長路，滿足了多獵奇的心。

他們去糧店買了看5塊錢白面，10塊錢玉米面，這時候已經不用糧票了，有錢什麼都能買，又買了些油鹽醬醋調料，還去郵電所買了寫信用的東西。

喬向前又載著喬金靈去了汽車站報攤，本來不抱什麼希，沒想到在最顯眼的位置竟找到淘過的《古今傳奇故事》。

“靈靈，你買這書干啥？”

喬向前不明白，大字都不認識幾個的小豆包，買了能看得懂嘛。

“呃，書給爸爸買的呀。爸爸累了可以看看，松快松快。”

喬金靈怕被穿，把書塞進喬向前手里，這位單純的老父親流下幾滴眼淚，閨長大了，知道心疼爸爸了。

“走吧，靈靈，咱回家嘍。回去給媽媽看，咱多有本事。”

喬向前一手撐車把，一手攔腰抱住喬金靈，把放到車大梁上。

暑氣升騰起來，空氣被烘得灼人，偶爾來陣微風，混合著青草甜香。

“爸，你有啥特別想做的事不？”

“我想讓靈靈快長大，考北京，爸跟著沾，去北京，看天安門。”

喬金靈想起，考上北京的一所高校，拿到錄取通知書時，媽媽還特意帶去爸爸墳前跪了很久。

“爸，我會好好學習噠，等我考北京的大學，您一定要長命百歲。”

“好嘞，爸等你考北京大學。”

“呃，爸，是北京的大學。”

“一樣，都一樣，哈哈哈……”

鄉間小路上留下喬向前爽朗的笑聲。

他們剛進院門，就聽孫慧芳嚷嚷:“靈靈，爸，你們看，今天奇了怪了，家里的蘆花都下蛋了！好幾個呢。”

端著笸籮遞過去給父倆看，這兩年三只蘆花下過的蛋，十手指都能數過來，沒想到今天下了五個蛋，上面還沾著糞。

“慧芳，看！這是我們今天買花菇掙的，買了兩袋面和油鹽，又給靈靈買了一點東西，還剩4塊6，你收起來！”

喬向前激得臉龐通紅，像得勝歸來的將軍，把一堆藍藍綠綠的票丟進笸籮里。

好日子似乎在對他們招手。

“啪！啪！啪！”

木門上的門環被拍響，楊桂香邁著步子走進來。穿著一件過去的老樣子對襟大褂，從脖頸一長串布扣，經過左，彎到左邊的胳肢窩，一直系到左邊的腰際。

喬金靈特別不喜歡的那雙眼睛，眼極窄，眉尾和眼梢接在一起，尖酸刻薄。

楊桂香上下打量著一家三口，眼神里泛著褐包漿，還略帶些笑意，最后把視線停在孫慧芳手里的笸籮上。

“從哪里的蛋和錢？”

楊桂香翻著白眼，不屑一顧。

“娘，這是自家下的，錢是賣花菇掙的。”

喬向前如實回答。

他上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從小就不待見，有一點點績就非常想得到楊桂香的肯定。

“瞧你那點出息，你看看你二姐夫，那日子過得，在城里盤店鋪賣鍋，紅火著呢，你就幾個破蛋還想顯擺，也不嫌丟人！”

楊桂香像是從糞坑里撿出來的，說話臭得要命。

這種人吸別人氣神，在邊的人，特別累，而越活越神，紅滿面，有這種人在的地方，花都養不出水靈勁兒。

楊桂香奪過笸籮，不經意說道:“行啦，你爹最近不舒坦，這幾個蛋就當是你們孝敬的，窮家薄業，破爛衫，跟曬子似的，都是窟窿眼兒，還能指你們什麼！！”

“娘，能不能留兩個給靈靈吃，孩子很久沒吃過蛋了。”

孫慧芳鼓起勇氣，想為兒爭取下幾個蛋。

“一個賠錢貨！瘦了吧唧，吃蛋也是白吃，早晚是別人家的！還浪費蛋，還不如留著給老四家的吃，那可是我老喬家正經的大孫子！過幾天家里祭日，還不得靠男孩撐著，丫頭片子頂什麼用？”

楊桂香翻了個白眼，說話毫不顧忌，能多損就說多損。

這些話一字不落砸進喬金靈的心窩里，前世今生的各種看不起，瞬間激起了的憤怒，沖到面前，歇斯底里喊道:“，你咋那麼臭？我要是賠錢貨，那你是的，你也是賠錢貨！！”

“有你這樣當的嗎？！糟踐自己孩子，看不起自己孫，老了看誰能管你？”

喬金靈說得沒錯，上一世，叔叔伯伯再加兩個姑，把楊桂香像皮球似的踢來踢去，最后那幫人竟然求到們這里，說兒媳也有養老的義務。

“你他娘的敢罵我，小雜種，小促壽的，一點禮數都不懂！今天我就替你爸媽好好教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

說著，楊桂香了一只布鞋就要打喬金靈，沒想到喬金靈人小靈活，一個閃，奪下布鞋，“嗖”的一聲就扔出院墻外。

“你…你…老三家的，你也不管管這小孬種！這是要造反！”

楊桂香翹著腳，氣急敗壞，嗓子像被人住了，這孩子八是瘋了，什麼時候敢這麼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