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偃師縣，除了大家族外，只有縣學，能有全套的十三經——”

“所以，衆多寒門，只能假借大族，抄錄書籍，或籤婚契，或拜爲書，即使有天縱之才，也難得進步。”

吳青的話，讓李嘉頗爲汗，甚至，極爲慚愧。

這就是你誇耀的文教大興？簡直是貽笑大方。

這還是偃師縣，京畿所在，而在那些其他地界，更是難以想象的文學荒漠吧。

甚至，可能某個縣，連藏萬卷書的豪族都沒得。

這某種意義來說，對於朝廷並不是好事，至讀書人還能講條件，可以談判，啥都不懂的蠻人，就只能造反了。

“走，去看看！”

李嘉覺自己在皇宮裡待的有些久了，有點離勞苦大衆了，好幾個月沒有出宮，著實讓他憋的慌。

吳青連忙應下，隨即，他就看著皇帝喝下一碗人蔘枸杞湯，然後迫不及待地對著近侍宦道：“告訴皇后，監田福，我巡訪地方去了，這幾日別來找我——”

說著，就換上了宦們送來的裳，然後元從軍，皇城司，聲司，數百人到位，認真護衛著皇帝離宮。

當然，政事堂在皇帝離宮的那一會兒，就已經知道了，但他們無力阻止，甚至還得掩飾遮蔽。

皇宮，也在這一刻關閉，任何人不得出沒。

就如同吳青說的那樣，皇帝愧中，也想要看看偃師縣到底是如何。

偃師縣距離是極近的，就在以東數十里，走馬一上午，就到了偃師縣。

偃師縣更是二里頭址。

就如同大部分的河南州縣一樣，偃師縣大部分屬於平原地帶，河流頗多，被開發幾千年的耕地，雖然不再沃，但也屬於中上地。

冬十一月，道路兩邊的草木枯黃，地上還帶著點白霜，遠升起的幾縷炊煙，讓這大地，終於有了些許人味。

一輛馬車，幾十名護衛，看起來像是某個衙遊玩，馬車豪奢中帶著點淡雅，在道上駛來。

道兩邊，零零散散地一些孩，正撿拾著雜草，腳上的草鞋了大，紅腫著，也渾不在意，笑鬧著。

一些秸稈，搭了草垛，擺放在路邊晾曬，似乎是被雪浸溼。

幾隻瘦狗，從村口忙不迭地跑過來，在孩們的跟前，低吼著，對於這隻來歷不明的隊伍，頗爲警惕。

犬吠聲，驚擾了這座平靜的村莊，不過一會兒，就由一名老頭，似乎是村長，穿的破舊的長衫，拱手道：“不知貴人來我們村子，是爲了哪般？”

馬車將將停下，護衛們也如此。

在村民們的不解中，一位著華貴，留著短鬚的郎君，從馬車而出，看著髒兮兮，且瘦弱的村民，他不由得笑道：

“我是來尋一親戚的，幾十年前他在此地居住過！”

“郎君，這就難了！”村長無奈地苦笑道：“這幾十年，著實的很，本村在我祖父那會兒，有些一百來戶，這些年來來走走，大姓都換了八次，如今也不過三十來戶。”

“怕是找不到了。”

村民們則張起來，他們生怕這個來歷不明的大人佔他們的房屋，說到底，大部分人也不屬於本地。

“無事，我是有心留此地而不尋人，就看看罷了。”

李嘉搖搖頭，招了招手，給幾個孩分了一些紅糖塊，村民們這才放下心絃。

“本村殘破，郎君若是不嫌棄，就來見見吧！”

村長笑道。

李嘉一行人了村，只見村中房屋橫七豎八，殘破的佔據大半，地面坑坑窪窪，溼的很。

“我們草民，都穿著草鞋，不忌諱泥地，郎君小心則個。”

“無事！”李嘉趟水而過，毫不憐惜。

到了勉強還可一視的村長家，李嘉這才問道：“貴村今年收如何？可還缺糧？”

“託老天爺鴻福，今年無旱無澇，算是個收年，去掉賦稅，糧食勉強夠吃吧，比往些年打仗好多了。”

村長笑道：“總算是能過一些安生日子了。”

“勉強溫飽，那，可曾有讀書人？”

李嘉問道。

“讀書，難啊！”聽到這個，村長忙不迭地訴苦道：“養活一個只讀書不幹活的，村裡沒幾個，只有我家，我那孫子，勉強識得幾個字，去那縣城讀了幾年書，每年的束脩，就是六鬥糧啊……”

說著，村長出手指，算道：“紙墨筆硯，買書吃食，一年的白出，就是五六貫，我是賣了五畝地，才支應起來的。”

村長苦笑不已，隨即讓人把孫子過來見客。

年十五六歲，還是有些拘束，微微行了一禮，就站立在一旁不言語。

李嘉不在意，輕聲問道：“在縣城，可讀了孟子？”

“慚愧！”年低著頭，很是愧。

“孝經可讀了？”李嘉再次問道。

“略的讀了讀！”

“周禮呢？”

隨即，李嘉連續問了幾句，才知曉，年讀了四五年的書，十三經中，也不過是孝經，論語，詩經，三門罷了。

其餘的經書，其言語先生都沒有。

“科舉一門，也得考十三經啊！”

李嘉不由得嘆道。

“是這般！”年眼眶通紅道：“可大戶纔有全套的，其餘只有在縣學，可除了縣學學生，才能看，我等是見不到的。”

“縣學不好進？”

“也是考取，一縣三十人，我只讀三門，怎麼考的過那些大戶子弟？”

聞言，李嘉再次慨。

沒書讀，沒好先生，這也就罷了，唯一的機會，還是要考，機會被大戶子弟壟斷。

“他們族學，外人不得看？”

“是的！”年委屈道：“除非我贅他家，但爲我讀書，家裡已經賣了五畝地，怎能爲他們做嫁妝？”

真是好手段，用知識，就能收割財富，甚至人才，從而保持家族世代昌盛，壟斷地方。

這樣，我提倡辦的縣學，豈不是了擺設，甚至，爲大戶的專利。

“原來，我自己再爲大戶豪強翅膀，資助他們強壯。”

這一瞬間，李嘉恍然，原來是我自己，在扼殺我自己的天下。

真尼瑪艸蛋。

關鍵還沒法子，因爲縣學就是考績的，人家是明正大的走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