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老錢？什麼養老錢？您有四個兒子，還怕沒人給您養老嗎？況且，若不是拿錢去給您治病，您以後哪裏還需要養老？」方有仁語氣十分的淡漠。

這一刻，方老漢抬起頭來，渾濁的眼睛打量著他，他覺得面前這個人他好像不認識了，他是自己的兒子嗎？

面貌像是，但細看，好像又不是。

他以前多憨厚啊，對他們多孝順啊，然而現在，他說的話，輕飄飄，不帶一，讓人憤怒，卻又發泄不出來。

方思勤在一旁的暗暗好。

方老太、方老漢，沒想到你們也有今天。

被自己兒子忽視的覺舒服吧。

「有仁，有貴，你們都是爹娘的孩子，爹娘死後，這些東西都是你們的，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方老漢再次質問道。

「該說的話我想方有貴已經跟你們說了，我也不想多言，事到了這地步，錢給你們看病去了，一分沒有，要不要分家，全看你們。」

方有仁圖窮匕見，道：「反正若是不分家的話，以後我天天帶著我的孩子來上房吃飯，我不會像從前一樣傻了，要麼給我公平，要麼大家分開。」

以前方老太對這個家有絕對的掌控權，然而就在今天，就在這一刻，方老太覺得自己一瞬間就一無所有了，這一瞬間，什麼都不是了。

方老漢看著方有仁，囁嚅了兩下，最終說了句，「兒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分吧。」

他知道，再強留著一家人一起生活，也是無用，反而只能是讓他們兄弟之間隔閡更深。

不是兄弟之間，甚至就連他自己，他們也會恨上了。

「爹！」方有貴見到方老漢竟然想要妥協，連忙了他一聲。

「方有貴，別忘了昨天你答應的事，你今天就想反悔，當你哥哥我是吃素的？」方有仁先是生氣，忽然又笑了兩聲，「也是了，這些年，我一直在吃素，你在城裏倒是過的好，大口吃，回村還有人捧著。」

「大哥，你以為我在外當夥計就很好嗎？」方有貴看向方有仁，「你知道被人呼來喝去是什麼嗎？我在外只是一個小夥計，我不是掌柜，也不是東家，我過的日子沒你們想像中的好。」

「可有貴，那你又知道盛夏正午在太底下拉犁耙的覺嗎？你看看大哥，在看看你，誰的日子過的好，不是一目了然嗎？」

方有仁抬起頭來，他比方有貴大了七八歲，但是他這張臉，何止是比他大七八歲，簡直是可以給他當爹了。

不管他的格如何，他做事如何，不可否認，在鄉下干農活真的很累，很累很累。

方有貴所有憤怒的緒都哽咽在了嚨，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二哥生死未卜你知道嗎？他在外面修河堤，到現在還沒回來，誰惦記過他？」方有仁又說了一句。

只這一句，姚氏的眼圈就紅了。

方有貴也沉默不語，分吧，分吧，分了家，怎樣過日子，各憑本事，他看不得他大哥的臉，大哥的手，大哥也不能懂他的苦跟心酸。

各有各的苦，年人活著不容易，貧苦的年人活著更是不容易。

「都別說了，分吧，分吧。」方老漢赫然長嘆，人到了他這個年紀，就喜歡兒孫繞膝，家宅滿，可若是得不到，也不能強求。

「老頭子。」方老太聞言有些急了，「我不想要分家，分了家，我的錢就越發回不來了。」

方老漢好像是笑下下，這個素來沉默的老人，原來活得如此通，「你不想要分家又能怎麼辦，這個家都散了，你還想著你的錢，那是大家的錢，是公家的錢，他們既然分了，就分了罷。」

「我存了大半輩子的錢，你說分了就分了罷？你是怎麼想的？」方老太先是找方老漢鬧，見他無於衷，絕了，一屁坐在地上，「你們這些不孝子孫怎麼不一個天雷劈死你們！不小子孫！」

「您可別這樣說，這些年我對你已經仁至義盡。」方有仁淡淡說道。

「而且這次的事可不是我們的鍋，若不是是四弟妹誤采了毒蘑菇，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所以你要怪，也不要怪我們。」

聞言，方老太好像這才反應過來，怨毒的眼睛看向曹氏，「都是你的錯，去山上采什麼蘑菇，你是想要毒死一家人嗎？我打死你！」

「娘，您就算是打死我也沒有用，這事我也不想的。」曹氏當即說道，「而且當初這蘑菇，也是給爹看過的。」

「怎麼你還敢頂，你還想要將這錯推到你爹的頭上？」方老太拿起一旁燒趕鬧棒，就要打曹氏，曹氏連忙跑開了，方老太氣得下自己的腳上的鞋子，往曹氏上砸。

「娘，您就知道怪我，這事難道是我一個人的錯嗎？我採的蘑菇，做了湯，您自己喝的最多。」曹氏避開的攻擊，生氣的說道：「若是你們不搶著吃這蘑菇湯，毒也是毒死我一個人。」

「老天爺，你聽聽這是說的什麼話，怎麼不毒死算了，家裏全都是禍害，一群禍害。」方老太都被氣得語無倫次了。

「老四，你是瞎眼了嗎？你這婆娘這樣欺負娘，你就不管？」方老太見沒人搭理，又看向方有貴。

「常娥，跟娘道歉。」方有貴心中也是難著，見到方老太又鬧了起來，當即便開口呵斥曹氏，想要息事寧人。

「道歉，什麼事都是我道歉！」曹氏卻是也發了，將頭上的木簪往地上一甩，披頭散髮的說道，「方有貴，你別在老娘面前耀武揚威，我跟你說，大不了我們就和離，老娘不伺候你了！」

「若是我還在娘家，我用得著上山去采蘑菇吃嗎？給你們采了蘑菇，你們卻不知道好，吃的時候都搶著吃，吃出問題了，就來找我！」

曹氏怒過之後，又嗚嗚的哭了起來。

當初要不是看他這一張臉，會選他？這些年來，幫他，經常往娘家拿東西，可他激過一回嗎？

他只會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