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拿定主意后，房面如常，依舊執黑子閃避長孫澹手下的白子，實則棋路已經悄悄朝白子的邊緣薄弱轉移了過去。

十著過後，長孫澹所持白子的合圍之勢以初現端倪，臺下謝仲舉、老博士等一干通棋道者，也陸續看穿了長孫澹想要鯨吞房黑子的意圖。

見房對長孫澹的棋路視無睹，老博士暗暗心焦道，「難不何榜首不通圍棋？怎地面對長孫澹的合圍之勢無於衷？」

謝仲舉頷首向鐵質棋盤，黛眉攢簇，心道，「房俊想要做什麼？難道任由長孫澹將黑子盡數吞下嗎？」

又過了十著，寂靜無聲的通文館中突然響起了一聲驚呼！

「白子要開始鯨吞黑子了！」

此言一出，通文館中一片嘩然之聲不絕於耳，眾生員目瞪口呆的著棋盤上的戰況，紛紛對「布榜首」的才華產生了質疑。

「何榜首怎麼無於衷？難不沒有看出長孫澹的棋路？」

「想來小書的棋藝並非何榜首傳授吧？小書都能跟長孫澹周旋三百著，為何榜首連二百著不到便已經呈現出了必敗之象？」

「完了，咱們國子監生員的名頭徹底砸了！」

聽著眾人置疑房的話語，林修文只覺心煩意，眼下他將全部希繫於房一人上，全等著「何足道」將長孫澹殺的大敗，也好免他的失職之罪。

可沒想何足道竟然是一個圍棋庸才，眼下見自己的希落空，林修文冷哼一聲，厲聲對生員們呵斥道，「觀棋不語莫出聲！」

到國子監祭酒的呵斥，眾生員紛紛閉上了，但向房的目早已從之前的期待、仰慕轉變了不屑和鄙夷。

長孫潤之前遭到眾人的飛靴圍攻，稍微安分了一會，此刻見眾人長吁短嘆，不由再次恢復了本，大聲嚷道，「哈哈，何足道要輸了！」

棋臺之上，長孫澹面帶笑意，手持白子並無毫思忖之意，連連按照心中預想設下合圍之計，準備一舉將抱頭鼠竄的房吞下。

趁著長孫澹被勝利蒙蔽心智的空檔，房手持黑子連連近白子的合圍邊緣，與此同時之前被他設下的黑子也一同呼應，對著棋盤見白子的一狠狠痛擊了起來。

長孫澹一心想著速戰速決，好讓「布榜首何足道」面掃地，等到他意識過來棋局不對后，大驚之下連忙補救，卻已經為時已晚。

幾著下來，之前房苦心竭慮不下的黑子不負所，生生將已呈現合圍之勢的白子撕開了一道口子！

圍棋之事「牽一髮而全」，長孫澹的預想被房打后，一心想著讓對手聲名掃地的他並沒有急忙穩住棋路，而是一心念念著如何補救白子已潰局的合圍之勢。

見房所持黑子陡然發力，眾學子大驚駭，一時間全都屏息不語，目直勾勾的盯在了鐵質棋盤之上。

棋局間，房、長孫澹一心推測著對方的棋路，你來我往間，不覺已經下了百十來著。

期間，因為長孫澹一心執念維護合圍之勢，竟自被棋路刁鑽的房殺得大敗，原本局勢大好的白子逐漸被蠶食吞吃，霎時間棋盤上黑白兩頻分秋毫，潰敗之時竟然讓房迅速扭轉了過來。

察覺到長孫澹心中的執念后，房輕笑一聲，眼珠微轉，開口哼唱起了前世的小曲兒，「一更里那個張秀才，跳過了皮牆兒來。。。」

長孫澹正在一心想著如何扭轉敗局，忽然聽到房哼唱出的小曲，不由心緒大，厲聲反駁道，「聒噪，觀棋不語莫出聲！」

長孫澹心生繁之意的樣子，恰巧中了房的下懷，不置可否，「我在下棋啊，長孫公子！」

「二更里。。。」

等到房哼唱出第二句小曲，長孫澹手拍案而起，雙目通紅的向房，大罵嚷道，「你煩不煩！」

房的哼唱聲並不大，以至於只能讓對面的長孫澹聽到，此刻見長孫澹「無緣無故」的發火，眾人朗聲大笑，紛紛起鬨道：

「嘿，瞧瞧咱們著天下最高手的徒弟火了！」

「哎呀，莫生氣啊。不就是輸一盤棋局嘛，有什麼大不了的。」

「是啊，能輸在我們何榜首手下，也不算辱沒了「爛柯翁」的名頭啊！」

見一眾生員落井下石，長孫澹只覺心翻騰，險些站立不穩從臺上栽落下來。

穩住心神后，長孫澹大袖一揮，重新做回席間，專心致志的嘗試起了如何扭轉敗局。

棋盤方寸之間，黑子反擊過後藉助余勢連番猛攻，加上房棋路毫不顧孔孟之道所說的「中正平和」幾番下來，竟自將長孫澹所執白子到了棋盤的右上角之中！

見白子一退再退，長孫澹然大怒，手指房問道，「你怎麼如此狠心？毫不顧孔孟之道？！」

房早已料到長孫澹會厲聲責問，隨即便將心中思忖好的話語盡數還了回去，「孔孟之道？公子剛剛對陣老夫子、謝仲舉的時候，怎麼不說孔孟之道？」

「這...」

長孫澹自知理虧，語塞片刻后，不解的問道，「不知何榜首棋路是跟隨那位高人所學？」

「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嗎，是我在驪山腳下跟隨老媼習學的。」話說一半，房輕蔑一笑，故意激將道，「其實是眼學藝，微末伎倆不足一道。」

「微末伎倆？！」見房語帶不屑，長孫澹頓時急火攻心，他自跟隨「天下最高手爛柯翁」學習棋藝，到頭來竟然比不過人家跟一個山村老媼學來的棋路！

思想之下，長孫澹的人生信條瞬間崩塌，失去鬥志后，方寸大的他再無與房棋盤爭鋒的實力了！

下到三百餘著，在棋盤右上角的白子漸漸被蠶食殆盡，黑子匝匝遍佈棋盤，合圍鯨吞之勢比之前長孫澹所用的棋路不止高明了一星半點。

下到最後，長孫澹額頭早已冷汗佈，饒是知道敗局已定，但他卻遲遲不肯落下最後一子，大有「我不落子你能拿我怎麼樣」的兒架勢。

見長孫澹神恍惚舉棋不定，房角上揚，猛地一拍桌案，大聲道，「誒！你到底落不落子！」

長孫澹正在恍惚之間，忽的聽得房在耳邊的大喝，不由手指一哆嗦，手中白子徑直落在了棋盤的空位之上。

白子落下后，一旁差人隨即對臺下同僚傳遞信息，將這關乎輸贏的最後一著，展示給了通文館眾人觀看。

見白子落下，長孫澹連忙手去撿，可還不等他接到棋子，手腕便被房一把攥住了。

房譏笑著看著長孫澹，語調輕浮私語道，「誒，一子落下你無力回天！」

此言一出，長孫澹頓時癱坐在座椅之上，著前棋盤連連發愣。

見棋局勝負已分，房起站立，拱手對長孫澹道，「長孫公子，承認，承認！」

說完，房負手踱步走下高臺，在眾人崇拜的目下，緩緩站在了臺下的書案前。

著鐵質棋盤上的棋局戰況，通文館雀無聲，過了半晌這才發出了猶如雷鳴般的好聲。

「何榜首贏了，誰還敢說咱們國子監沒人？」

「何榜首是我的偶像，我要拜他為師！」

正當一眾生員歡呼雀躍時，候霸林猛地站起，面沉的環視眾人，大聲嚷道，「得了吧，剛剛還說我大哥不足一道呢。現在又來阿諛奉承，真是恬不知恥！」

聽到候霸林的嚷，眾生員頓時泄了氣，坐在桌案前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樣子像極了秋冬之時的蔫兒黃瓜！

謝仲舉站立老博士旁，向房眸中竟閃過了一欽佩之，「房俊棋路不拘泥於小節，雖然孔孟之道注重中正平和，但卻有幾分法家的殺伐果斷之氣！」

老博士坐在席間，軀止不住的微微抖，斷斷續續的說道，「何足道，文武全才。老夫有生之年能有此學生足可瞑二目了！」

站立在書案前，面對眾人的誇讚聲，房風輕雲淡，聯想起之前長孫澹提議他書寫有關圍棋的詩句的話語，這位文抄公再次來的興緻，提筆在紙張上揮毫潑墨了起來。

寫下兩章字跡后，房對著候霸林揮了揮手，示意小弟走到跟前。

見大哥有吩咐，化迷弟的候霸林笑嘻嘻的湊到房前，與此同時謝仲舉也跟了過來。

房飽含深意的朝癱坐在棋臺上的長孫澹了一眼，隨即將紙張遞給了候霸林，「霸林，辛苦你將這兩首詩句朗誦出來。」

說完，房唯恐長孫澹聽不真切，繼續補充道，「聲音越大越好！」

「好嘞！」得到大哥的吩咐，候霸林清了清嗓子，大聲將第一張宣紙上的詩句誦念了出來。

「兩三行征雁過雲起雲收，四五個讀書人擺尾搖頭。

六七語棋壇妙手不絕口，獨一位匹夫自誇自綢繆。

閑無事且把這舊技抖擻，談笑間定將爾一網全收。」

傾聽著候霸林所念出的詩句，一眾生員面面相覷，心中不由懷疑起了這首詩是否出自「布榜首」筆下。

「怎地榜首竟做出如此俗套的打油詩來？」

就在生員們不明就裏，暗自嘀咕時，站在房旁的謝仲舉面一變，隨即連忙看向了居高臺上的長孫澹。

「不好！」

在謝仲舉暗不好的同時，棋臺上聽到候霸林誦念過打油詩的長孫澹面鐵青，四肢微微抖，顯然是憤到了極點。

「獨一位匹夫自誇自綢繆？」

自言自語間，長孫澹面由鐵青變為通紅，更是白的嚇人。

「閑無事且把著舊技抖擻，談笑間定將爾一網全收？」

參房打油詩中的鄙視之意后，長孫澹握座椅手柄，忽的從座椅上竄了起來！

不明打油詩含義的眾人見長孫澹行為怪異，不由紛紛朝著臺上觀，臉上儘是得意、奚落之。

「獨一位匹夫自誇...自綢繆...」

著棋盤上被房殺的大敗的白子，長孫澹只覺心上涌翻騰難耐，隨後張口慘一聲，片片殷虹跡隨即灑落在了棋盤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