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素來溫和的杜翁面帶急切、語速飛快，棋友們稍吃驚，紛紛閉口不語，髯打量起了房。

面對眾人的注目，房極為尷尬，想要回被杜翁扣住的手腕，卻有害怕舉衝撞了老者，無奈下只得暗自思想起了圓場的法子。

「殺人須就咽上著刀，吾人為學，當從心髓微用力，自然篤實輝。」

喃喃幾句，杜翁看向房，再次問道：「小哥，這句子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杜翁話語出，心懷疑的棋友們齊聲應和。

「娃娃，這句子莫非是你的悟心聲？」

「不會吧？這小子不過二十齣頭，怎能說出如此高深的悟？」

「喂，娃娃！你從實說來，要不然別想走出爛柯館！」

見眾人齊聲詢問，房暗暗咋舌，他哪裏會想到一時「文抄公附」，竟會引出這些老頭兒如此大的反應！

就在房支吾間，一旁圍觀的謝仲舉眼見他要吃癟，轉而開口答道：「年兄，你怎地如此好高！」

說著，謝仲舉踱步走到眾人中央，佯裝微怒對房指責道：「這分明就是何榜首前日在國子監所說出的悟，怎地你記下了？」

對房悄無聲息使了一個眼后，謝仲舉繼續說：「莫非是想將此句佔為己有，在眾位老先生面前賣弄才華？」

得到謝仲舉的眼，房心神急轉，故作吃癟的樣子向眾人，輕嘆一聲，道：「賢弟說的是，這句子實實是何榜首前日在學堂所說，學生不過是一起興起記下了而已。」

見房面尷尬，棋友們冷哼一聲，紛紛拂袖斥責道：

「你這娃娃忒不實誠，心還如此好高，難怪棋路棋著如此狡詐！」

「是啊，還是你同這位小哥子耿直，要不然老夫險些被你騙到了。」

「此子心圓，想來此番並不是為了下棋而來，莫非是鑽營之徒？」

聽聞一眾老者對自己的評價，房苦笑不已，輕聲低語道：「我又沒有這句詞是我說的，你們這些老倌兒不等我把話說完。。。」

話說一半，房便被杜翁打斷了。

杜翁手扣房手腕，一雙頗睿智神的眸子上下打量，面帶疑問道：「小哥，剛剛你所說出的詞句果真是何足道所講的？」

「不瞞老丈，這句詞當真是何榜首所言。」見杜翁面帶狐疑，房索舉手對天明誓道：「學生髮誓，這句詞千真萬確是出自何榜首之口！」

說完，房落下手掌，暗想，「反正我就是何足道，發誓應該不會怎地吧？」

見房表不似作假，杜翁眉間躊躇的點了點頭，這才遲疑著鬆開了房的手腕。

聽聞房指天發誓的言語，之前與他對弈的老者「藉機報復」，指著房道：「你這娃娃太過虛偽，想來日後長大肯定是一個鑽營之徒！」

說完，對坐老者竟自一把拉住謝仲舉的手腕，笑嘻嘻的道：「還是這位小哥心地實誠，不知小哥可會手談？陪老夫走上一棋？」

雖然言語幫房渡過難關，但謝仲舉心中還是被他之前所說過的話語震驚了。

此刻突然被對坐老者抓住手腕，謝仲舉不由吃了一驚，稍稍安定心神后，極為自然的將老者手掌移開，拱手道：「如此學生不恭了。」

聯想起房今天是出外散心的，謝仲舉倒也不怕耽誤了他的學業，拱手答話后，緩步坐在棋桌前，與老者你來我往對弈了起來。

見棋局再次開始，棋友們的注意力重新聚焦在了棋盤上，不再理會房這個出言虛妄的「鑽營之徒」！

「咦，哈哈！」見眾人評價自己「鑽營」二字，房暗笑一聲，心道：「有眼不識金鑲玉的老倌兒們！眼下王明老夫子還未出世，世無硃砂紅土為貴，這句心學名句強攬在我上又當如何！」

背地輕啐了幾句后，見謝仲舉與老者手談正酣，自覺無趣的房輕揮袖，轉在棋館中信步溜達了起來。

杜翁將站在一旁，向信手踱步的房，眉頭微皺，暗想，「此子剛剛說出那番驚人之詞，面部神平常自如，倒不像是好高、鑽營之徒，但他怎會將這樁好事推給何足道？」

百思不得其解，杜翁髯細細打量房，呢喃道：「此子面對職責風輕雲淡，棋著更是另闢蹊徑，想來不似平常俗子。」

見房對著棋館中的擺設東看西看，杜翁角微微上揚，轉坐在茶座間，捧盞默默注視起了房的一舉一。

房前世主修漢語言文，對古董有著一種莫名的愫，前世他只能去博館或者在電視上一睹唐初古真跡，眼下忽的見到棋館中各式各樣的擺設，不由心生嚮往，站在博古架前左看看右看看，期間還會趁著眾人不注意拿在手中仔細打量幾眼，樣子像極了小小的慣犯。

「我的天，西晉青瓷羊？熊形青瓷燈？螭龍紋羊脂玉古硯？」

爛柯棋館本就是高士大儒、歸田員們所聚集的場所，礙於棋友們的顯赫份，一般學子、員都不會輕易來此地下棋，所以棋館中才會擺放著如此多的珍貴文房，甚至連木檔、銅鈴都沒有安放。

著博古架上數量眾多的古，房大驚奇，一開始還怯怯懦懦的去，不過眼見眾人都在觀棋對弈，房的膽子便漸漸大了起來，到最後竟大搖大擺的將文房拿在手中，左右上下不停的打量著細微之。

正當房看的興起時，著白的老者見房眸中閃爍，看著手中文房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不由誤以為這位「鑽營之徒」打算順手牽羊。

白老者顯然是爛柯棋館的主人，見房「惡狼」般的模樣，難免心生厭惡，大聲呵斥道：「嘿！這你娃娃手腳怎地如此不幹凈，快些放下！」

遭到老者訓斥，房趕忙雙手將文房放回博古架，接著站在大廳中央東張西，分明一副被人捉贓的架勢。

「要不是看在這位小哥與你同行而來的份上，老夫鐵定將你轟出去！」

出言呵斥過房后，白老者捧起一盞香茶，繼續觀看起了對弈棋局。

見房吃癟，杜翁角微微上揚，心想，「此子雖然有些自來，但舉止收放倒還算謹慎，看他觀看文房的細緻模樣，倒像一個見多識廣的試子。莫非他家是當朝勛貴？還是當世大儒的子嗣？」

被白老者訓斥過後，房難為了好一陣，見幾個老頭兒觀看棋局興緻正濃，想要湊上前去指點謝仲舉幾著，卻也害怕被這幾個老倌兒言語呵斥，無奈之下只得呆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這小太監下棋還來勁，我要是一聲不吭就這麼走了，他待會找不到我還不得發脾氣啊？到時候寫一摺子我得了不了？」

打消心中要離去的念頭后，房四下張，目隨即盯在了擺放在書案上的古琴。

「想來這些個老倌兒有眼不識金鑲玉，說什麼我的棋著下流狡猾，講什麼何足道的棋著如何如何高超，真真平白活了諾大年歲！」

向書案上的古琴，想到之前老翁們對自己的評價，房不由心生出了「高安流水知音難覓」的。

見白老者捧盞不住對著棋盤傻笑，房眼珠一轉，做賊似的邁著小碎步湊到書案前，將坐在了木椅上。

放眼去，書案上的古琴通烏黑，黑中卻泛紅，看紋路應該是桐木所造。

觀看清古琴紋路后，房喃喃道：「咦？燒膛的桐木琴？莫非是有意仿製蔡邕的焦尾琴打造的？」

手輕瑤琴，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夠親手古唐琴，房頓生慨，心醉下不由曲指撥了琴弦。

「鐺」

一聲低沉的琴聲響起，捧盞品茗的杜翁微微皺眉，瞇著眼睛細細打量起了手瑤琴的房。

聽到琴聲，白老者轉去，見房坐在書案前試彈瑤琴，頓時心生不悅，「咦？你這娃娃怎能擅老夫的焦尾。。。」

「噔」

話還未說完，琴聲再次響起，這次引得眾人紛紛轉頭觀，棋局也因此暫停了。

見房手扶瑤琴，一位老者皺眉道：「這小子怎麼如此無禮，竟敢彈奏蔡伯喈的。。。」

話說一半，老者的話語戛然而止，向房的目中儘是不可思議之！

「這娃娃莫非是琴道高手？！」

房試過古琴音后，十指迅速曲，竟自醉心彈奏起了前世曾聽過的琴曲。

琴聲清如濺玉、若龍、七弦連續和鳴，琴聲猶如珠落玉盤，聽得人中心醉神迷、流連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