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時分,曹州衙寂靜無聲,隨著一陣濃煙捲起,正在睡夢中的范進猛然發出了陣陣咳嗽。
「咳咳」
等到范進從床上起,一雙眸子登時便被照耀了絳紅。
「失火了!」
范進一邊穿上單,一邊搖晃旁的妻子,大聲道:「你去照顧母親和八端,我去救夫人!」
說完,范進疾步走出房門,站在西廂房門前四下張,衙中早已一片火海,其中唯獨正房燒的最為猛烈。
「夫人,夫人!」范進冒著熾熱的火焰,連連拍打房門,過了半晌,也不見裏面有半點回應。
「壞了!夫人一定是被濃煙熏暈了!」一想到房臨行前的叮囑,范進心上涌,平日連都抓不住的他,眼下抬起左腳,力朝著房門踹了過去。
連踹幾下,房門毫無損,藉著火細細打量,卻見房門竟然被人從外面上了鎖!
「這火有蹊蹺!有蹊蹺!」范進一邊大聲嚷,一邊飛奔到柴房,拎著柴刀再次來到了正房前。
廢了好大力氣,范進終於將鎖環砍出了一條裂,側起子,猛的一樁,房門應聲而開。
拎著柴刀進到房中,只見謝瑤環正倒臥在地上,四面火迅速蔓延,一會便會將他包圍住。
見狀,范進顧不得「男有別」,一把抱起謝瑤環,在火海吞噬完整個正房的最後一刻,拚死將謝瑤環救出了茫茫火焰之中。
范進一家三口,加上不停哭泣的八端,四人站在庭院中央,圍著謝瑤環七八舌的紛紛議論,饒是知道救人之道,但范進一介窮酸腐儒,哪裏敢去染指房的人。
「娘子,你快些按夫人的前,我和八端去打開後門!」
來到後門,范進先讓八端跑出去人,自己則拎著一桶水,風風火火的返回了衙院中。
「怎麼樣?夫人醒了沒有?」
「沒有,相公,你這法子靈不靈啊?」
「起開!婦道人家不會辦事!」
遲遲不見謝瑤環醒來,范進仗著膽子,將一桶冰涼的井水盡數潑在了謝瑤環上。
「哇!」隨著一聲悶氣被呼出的聲響,謝瑤環坐在地上連連咳嗽,看著眼前化火海的衙,想到的第一個念頭,不是逃生,反而是要去公衙正堂尋找那知府大印。
謝瑤環剛踉蹌著起,便被范大嫂一把抓住了袖,「夫人,你要去做什麼?」
「知府印事關重大,我要去尋它!」謝瑤環甩開范大嫂的手掌,步履蹣跚的向前走去,全然不顧早已燒的映天紅的府衙公堂。
「夫人,公衙火猛,還是快些逃生吧。」范進擋在謝瑤環面前,眼見火勢即將蔓延到後院柴房之中,方寸大的他連聲嚷道:「待會火勢蔓延到柴房,咱們可就出不去了!」
此時刮的乃是南風,雖然四人在院中避開了火勢的灼燒,但滾滾濃煙卻好似猛虎一般,迅速朝幾人撲了過來。
「咳咳。」謝瑤環一陣咳嗽,捂住口鼻道:「那印乃是知府的憑證,非同小可,若是丟失怕是要被治罪的!」
見謝瑤環執意要去尋知府大印,范進一邊拱手,一邊護住口鼻,大聲道:「印乃是生黃銅所鑄,火勢怕是奈何不了它,咱們快些逃出去,來差衙役撲滅了大火再來尋找吧。」
說完,范進不等謝瑤環回應,對著老母和妻子比了個手勢,二人心領神會,生拉拽著才將謝瑤環拉出了衙。
府衙建在曹州城中央地區,一場大火,引得曹州百姓紛紛出來圍觀,鄉約地保、衙役捕快,更是率領百姓拿著木盆、木桶開始了一場與時間賽跑的救火行。
期間,范進妻子帶著老母和八端前行去往之前的通判府安歇,他自己則跟著謝瑤環寸步不離,生怕這位知府再次生出衝進火場,尋找大印的念頭。
「范師爺,文房裏面的賬目、卷宗可放在了鐵箱之中?」謝瑤環著火海,柳眉蹙的道。
范進雙手扣在一起,耷拉著腦袋輕嘆一聲,「夫人,縱然賬目卷宗放在鐵箱之中,火海怕是也要被熏一團灰燼吧!」
「這便如何是好,為何剛查出寫頭目,便被一場大火燒的乾乾淨淨!」謝瑤環不住徘徊,看著不時倒塌的府衙,恨不能衝進去將賬目和印搶救出來。
「這場大火...」范進剛說一半,隨著一聲巨大的房屋倒塌聲,諾大的公堂登時化為烏有,饒是差百姓力救火,可遇到全木質結構的府衙,幾個木桶木盆,顯然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火海漸漸得到控制,可諾大的府衙及衙早已倒了七七八八,剩下的只是些殘垣斷壁、磚牆瓦礫罷了。
衙役人等發現謝瑤環,連忙走到知府面前,單膝跪地,開始了一番為自己辯護的請罪。
「府尊,這場大火我們全都沒有防備,府衙中的件怕是難以倖免。」
「府尊,卑職等人已經儘力了。」
面對衙役捕快的請罪,謝瑤環皺著黛眉,面若秋霜的道:「今晚誰在府衙當值?」
「是魏好古和卜修文。」
「他們兩個人呢?」
「怕是...怕是已經喪火海了。」
此言一出,謝瑤環立時向後退了幾步,堅毅的面容多了幾分疲憊,有氣無力的道:「你們儘力搶救吧,本府先回通判宅院寫下公文,上報道臺衙門才是正理。」
說完,謝瑤環轉頭看向范進,拱手道:「范師爺,煩勞你在此看著,一定要盡全力找出印和賬目。」
「學生領命。」范進面容凝重的點了點頭,接著用一種以上臨下的語氣,對捕快道:「你們兩人護送府尊回府!」
「是,范師爺。」范進水漲船高,早已了曹州府衙的頭號師爺,面對他的吩咐,自知失職的捕快哪裏敢有半點違拗。
回到通判宅院,謝瑤環放著正房不去,反而徑直走進了東院中。
推開房門,眼四空的舊屋,在人前一副堅毅面容的謝瑤環,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驚慌和彷徨,輕捂朱無聲哭了起來。
「房郎,奴家該怎麼辦。」
「房郎,環兒好想你...若是人在此...」
哽咽的話兒說到一半,謝瑤環俏目中怦然閃過了兩抹堅毅之,用袖拭去臉上的淚水,緩步走到書案前,接著微微泛起魚肚白的亮,開始提筆在宣紙上洋洋灑灑書寫了起來。
過了約莫一炷香,謝瑤環這才停下手中狼毫,看著桌上足有五張厚的宣紙,喃喃道:「此事決計蔡賊陷害,只盼此書早日送達長安。」
取出信箋,謝瑤環將宣紙放進其中,又用黃蠟封住信口,這才將其揣在了懷裏。
匆匆用清水洗過臉頰,謝瑤環穿著單走出東院,眼日頭初升的天空,沉著臉道:「只怕這文書是不用寫了,時道臺衙門便會派人來!」
在謝瑤環心中,這場大火跟蔡炳、長孫安業絕不了干係,而且極有可能便是他們二人聯手做下的。
「此番大火來的蹊蹺。」
「府衙日夜有人當值,若非小人蓄意四下放火,火焰怎會在須臾間將衙引燃?」
「只怕是蔡賊故意陷害,好我無法核對賬目,免得長孫安業、關隴一派的惡行公告天下!」
「此次長孫安業虛報災,剋扣賑災銀款一事,乃是板上釘釘,他們燒毀賬目反倒出了狐貍尾!」
正當謝瑤環遙天空,喃喃自語時,負責看管火場尋找大印的范進匆匆忙忙趕了回來。
「夫人,刺史和知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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