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蔡炳故技重施,謝瑤環鎮定自若,親眼看著衙役將刑搬上公堂,一介弱子的,何曾顯現過半點懼。
「謝仲舉,我勸你快些找上來!」蔡炳出京兩個月,從未施行過拷打問的伎倆,此刻老仇人近在眼前,心激的他下意識說出了謝瑤環的化名。
謝瑤環負手站立,冷聲道:「這裏只有曹州知府謝瑤環,不曾有謝仲舉!」
「不大刑,諒你不招!」蔡炳手持驚堂木,獰笑一聲,「給我夾上拶子!」
道臺衙門的衙役全都是長孫安業的親信,自然知道長孫無忌與房之間的新仇舊怨,此刻面對房的人,一個個拳掌,恨不能將其立時拷打致死。
等到兩名衙役手持拶子,走到謝瑤環後時,一直將站立的,陡然開了口,「本乃是朝廷重臣,你們怎敢刑!」
「哼!謝瑤環,你不過一介知府而已,本乃是河南道刺史,打你不得?」說完,長孫安業拍擊驚堂木,大聲道:「你們只管聽蔡知州的安排,有什麼禍事本擔承!」
此言一出,兩名衙役雙雙抬,用力揣在謝瑤環的膝之上,巨大的衝擊力,使得孱弱的謝瑤環登時倒地,雙劇痛且散發著陣陣酸麻,好像已經不屬於這副軀了。
夾上拶子,兩名衙役力拉扯,謝瑤環一雙玉手瞬間皮開綻,鮮潺潺落下,場面極為駭人。
「謝瑤環,是不是你私通突厥?印現在何?」蔡炳做起老本行來輕車路,審問、供的流程瞭然於心,此刻在河南道,他有十全的把握謝瑤環屈打招,而後以謀反罪名綁縛法場開刀問斬。
「蔡賊!」謝瑤環咬絳,對著蔡炳怒喝一聲,強忍著劇痛道:「你說我反叛朝廷,可有證據?」
見謝瑤環刑加,蔡炳心中大為快意,輕右手斷指,早已將謝瑤環當做了房看待,「失落的印就是你的質對!」
「印既然失落,何以見得是本所為?」說著,謝瑤環頓了一頓,十指連心,指尖的劇痛教冷汗直流,背後的衫立時便了大半。
深吸一口氣,謝瑤環強忍著刑下的劇痛,再次開口道:「昨晚府衙失火,知州與刺史全都不在現場,何談本將印故意予那突厥賊子?」
「況且河南道所大唐腹地,曹州又是河南道中心州縣,突厥賊子前來勾結本作甚?」
此言一出,蔡炳、長孫安業俱都啞口無言,二人換眼,全都沒想到謝瑤環竟然有如此敏捷的才思。
「先前在長安,只道鐵骨錚錚,卻沒想到才學也是如此之高!」蔡炳暗暗咋舌,轉念一想,「此番若是放過,房俊回來豈肯與我干休。眼下府衙已經燒了,印也已經匿在道臺衙門,索一不做二不休!」
定下心神,蔡炳冷哼一聲,「人證證俱在,還想抵賴不?」
面對蔡炳的問,謝瑤環閉上雙眼,任由長孫安業和蔡炳如何囂,卻再也不肯說出哪怕半個字兒來。
一直從正午審訊到臨近黃昏,拶子、夾、水火、殺威棒樣樣使出,謝瑤環卻宛若一尊石像,任由幾人施刑,卻連冷哼都沒發出一聲。
供未果,蔡炳和長孫安業只好將謝瑤環押回監牢,可嘆一方知府就這樣被長孫安業革去了頂戴,遭遇、待遇還不如一個頭頂功名的秀才舉子。
日落時分,躲藏在城南客棧中的范進,遲遲不見謝瑤環的消息,經過幾番打聽,得知府衙被道臺衙門的捕快嚴把守的他,不生出了去往長安向房報信的心思。
范進把著窗戶極目遠,數次索腰間的信箋,喃喃道:「不知夫人回來了沒有?」
一番苦思未果,范進索關上窗戶,坐在榻上喃喃道:「不如明早去到宅院打探一番,若是夫人沒有回來,便即刻出城去往長安向明公報信的才是。」
饒是打定主意,范進卻徹夜難眠,一直苦等到四更天,這才敢走出客棧,去到通判宅院打聽謝瑤環的消息去了。
來到宅院,得知謝瑤環徹夜未歸,范進自知況不妙,匆匆向妻子要了十幾兩銀子后,便馬不停蹄的朝城門趕了過去。
昨晚蔡炳與長孫安業商議對策,見范進沒有蹤影,便派了一隊捕快去到城門把著,又讓見過范進面貌的捕快親自坐鎮,以免這位范師爺矇混過關逃出城去。
一路疾行,還沒等范進走到城門口,便發現了那一隊著道臺衙門的捕快。
「壞了!一定是蔡炳派人前來拿我!」范進躲藏到小巷之中,不大的眼珠轉了幾轉,霎時便將蔡炳的祖宗八代問候了一遍。
「怎麼辦?若是書信不能送明公面前,夫人豈不是危在旦夕了?」
范進出二指,連連敲擊額頭,驀地靈閃現,小聲道:「東周列國時,齊國伊利專權,巡城史田單暗保東宮世子出城...用的便是裝瘋!」
「不錯!裝瘋!我就是這個主意!」
想到妙招,范進手下沒了輕重,用力拍擊額頭,只聽「哎呦」一聲,這位老生卻是樂昏了頭。
吃痛過一聲,范進四下張,隨後蹲抓起一把泥土,閉上眼睛,對著臉頰就是一通抹。
小巷中,范進正在盡全力施展著他那拙劣不堪的易容,城門前,一般捕快全都瞪大了眼睛,看嚮往來行人,目全都盯著頜下的長須,因為蔡炳曾經說過,范進是一個滿面花白鬍須的老頭兒。
「你姓范?」
「老生不姓范,老生姓周。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啊。」
「滾蛋!什麼東西!敢拿差爺耍笑!」
正當捕快忙著盤查過往年老書生時,只聽耳畔忽的傳來了一陣稀奇古怪的話語。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金蟬大仙快顯靈!」
「我本是天上一神仙,玉皇將我貶下凡。」
聽到這番神話語,捕快、行人面面相覷,接著目全都對準了聲音的來源。
范進滿臉灰塵,頭上的儒巾不知被他丟到了哪裏,雙腳一隻穿鞋一隻著,走起路來一搖三晃,哪裏還有半點讀書人的做派。
「呔!站住!那一瘋漢站住!」見范進越走越近,又見他一臉花白鬍須,捕快們登時升起了疑心。
范進不聽眾人的呵斥,大搖大擺走到城門前,挽起袖子,大聲罵道:「大膽!放肆!豈有此理!這還了得!」
「什麼?」
「他是范進?」
「犯病還差不多!」
見眾人側目圍觀,范進橫下心來,指著為首一名差道:「兀那差!快些與你姥爺開門!放我出城!」
「姥爺?我還是你舅舅呢!你是做什麼的?是不是范進?」
「我是玉皇大帝的婿!」范進了鼻子,鄭重其事的小聲道。
「玉皇大帝的婿?你這老丈人可真了不起!」
「別跟他廢話,問他是不是范進那老小子!」說著,幾名捕快圍上前來,一個個瞪圓了眼睛打量范進,恨不能取來一盆凈水,替范進將臉上的灰塵清洗乾淨。
范進捋了捋鬍子,接著擤了一把鼻涕,大聲道:「我趙錢孫!或者周吳鄭!亦或是你二大爺!」
「老東西!你找打啊!」捕快被范進罵的沒脾氣,想要手毆打,卻見他形孱弱,又怕一拳要了他的老命,只能隔空對罵,一時氣氛說不出的稽。
「沒工夫跟你這廢話!曹州府衙的捕快,看看這是不是你們衙中的大師爺!」
府衙捕快緩步向前,對著范進張了幾眼,從形便認出了這位范大師爺。
「他是!」
「范進」倆字還沒出口,捕快便被范進捂住了,「好兒子,我是你爸爸!」
「我是你爺爺!」捕快被說的一愣,常年在市井行走的他,自然不肯在話語間被人佔了便宜,一事只顧跟范進鬥,反倒忘了指認范進的份。
「啊哈!」罵著罵著,范進突然一跳,接著仰天大笑三聲。
「哈哈!」
「哈哈!」
「啊,哈哈哈。」
眾人誰都沒見過這個陣仗,見范進又笑又跳,不由瞪大了眼睛,想要看看這瘋漢能耍出什麼花招。
「你們看吶。」范進抬頭看向天空,大聲道:「雲端之上有一個穿紅袍的兒,前來接我上天。」
「嗯?雲彩上有人?」
「瞎說!連個都沒看到!」
「這是我那岳父大人,派人前來迎接與我。我要上天了!就此南天門走走!」說著,范進快速從腰間抓出一把銅錢,向天上一扔,接著快步朝城門外跑了過去。
銅錢中夾帶著幾顆散碎銀子,捕快百姓見狀,紛紛去撿,反倒范進鑽了空子。
等到眾人將銅錢、碎銀哄搶一空,范進早已沒了影子,見狀幾名捕快只得寬心道:「一個瘋漢而已。」
「不對啊,我瞧他怪眼的。」府衙捕快撓頭小聲嘀咕道。
「那是,他不是你爸爸嗎?」
「你哪這麼多廢話?我說你小子就是欠揍!」
在幾人的爭吵聲中,范進一路狂奔出半里多地,確認沒人追來后,這才蹲在地上大口起了氣。
「蔡炳,你等著!等明公回來,一定要了你的狗命!」
對著曹州城暗罵一聲,范進顧不上歇息,在路旁旅店買了一匹快馬後,帶著謝瑤環的親筆書信,沿著道徑直朝長安城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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