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後世歷史上的數朝古都，在如今的大越還只是一座邊防重城，屯兵超過五萬，與薊州、營州等北疆關城連一線，是中原天下的屏風門戶。

隨著年前鬼戎鐵騎再度侵中原，先破宣州，再圍營州，兵鋒已直指這座大越北疆最重要的邊城，自然使得城中民軍將皆都張起來，尤其是當半個多月前，英王孫璧以北疆三軍主帥的份抵達幽州后，更是接連下達數道軍令，遷百姓南下，調後方各城兵馬前來，以集結重兵來和外敵周旋。

到今日，城中駐軍已達到了驚人的八萬之數，要不是早一步把數萬百姓都送去南邊安置，只怕城中都沒地方屯兵，只能讓大軍駐紮城外了。

但即便如此，問題依舊不，各路援軍互不統屬，初城中多顯雜無章，時有發生。同時，因為城中糧草不足以供給所有兵馬，幽州當地駐軍甚至都開始把自家的糧倉都給包圍起來，不讓任何外來軍隊靠近了。

對此，幽州都督沈重山只作不知，來了個稱病不理，卻是將所有問題都一腦地推到了新來的三軍主帥，英王孫璧的上。

顯然，被這位天降的主帥了一頭的沈大帥心中多有怨氣，至短時間裏是不打算與孫璧好好配合了。而這些瑣碎之事落到隨孫璧而來的一干朝廷員手上，他們也是苦無對策，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了。

這時，軍中參贊杜修賢正苦了張臉，來到孫璧所在帥府的正堂前，躊躇著都不敢開口了。而此時的孫璧，則正站在一張巨大的北疆地圖前，雙眉擰作一，似在思索下一步該怎麼走。

「咳咳……王爺。」杜修賢有些不安的聲音傳進來，打斷了他的思緒，讓孫璧略一回神，也不回頭，隨口道：「進來。可是倉庫那邊有迴音了嗎？」

杜修賢子微微一震，旋即就跪了下來：「王爺，是下無能，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還請王爺責罰。」

孫璧卻沒有太大的表變化，甚至目都沒有從地圖上挪開，只沉默了片刻后，才道：「你起來吧。此事也不能怪你，驕兵悍將，又哪是你一個京城文能得住的。」

「王爺……」杜修賢更慚愧，也不起，口中苦道，「他們確實看不起下幾人，還說那些糧食輜重都是自家辛苦得來的，絕不能讓中原來的大爺兵白白得了去……」

「是啊，他們看不上我們從中原帶來的兵馬，更看不上的是我這個京城來的主帥，誰我一來，就要奪了他們自家大帥的軍權呢？」孫璧幽幽地嘆了口氣，「你們說說，此事該當如何置？」

堂當然不止他一人，還有不和杜修賢份一樣的參贊，他們都是在樞院和兵部有著正式職權的朝臣，此番也是奉命輔佐孫璧的。可這一回，面對這個問題，大多數人都沒了主意，幽州守軍對他們很是排斥，早就從各方面顯出來了，再加上沈重山的推波助瀾，就讓事變得更加難辦。

半晌后，才有一人斟酌道：「王爺，不如去找沈大帥商議一二？您畢竟是朝中王爺，又是朝廷所委任的三軍主帥，就算他沈重山再不願，也得給您三分薄面吧？」

「是啊，如果我這時自降份去見他，求他幫我理糧倉之事的話，他沈重山有八會答應我的要求，還會很給面子地把事給理妥當不留任何後患。」孫璧說著，終於慢慢轉過來，雙目閃閃發亮，亮得讓這些下屬都是一陣心慌，「可是這麼一來，不是幽州軍，就連調而來的中原各援軍都會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別看我是什麼三軍主帥，可真正能在幽州做主的，還得是他沈重山啊。」

一言既出，說出這一對策的參贊頓時臉一白，旋即便要下跪請罪。作為朝廷員，他可太清楚主從之別有多重要了，別說軍中，就是一個衙門裏，一旦讓下面的人知道主做不得主，那很快的，你的政令就不能通行，最後的結果就只有一個，被架空。

顯然，孫璧可不想做那傀儡被人供起來，既然拿下了這三軍主帥的位置，就不可能再讓沈重山之流把兵權給拿回去了。

這也是朝廷對派何人為北疆各軍主帥多有為難的原因了，就連孫璧這樣的皇子王爺都鎮不住這些驕兵悍將們，更別提其他人了。或許只有派太子過來才有效果，但顯然皇帝是不會用他的。

沉默了片刻后，孫璧才沉聲道：「糧倉那邊一定得由我說了算，這是我拿下軍權的第一步。本來我不想和沈重山這樣的宿將生出什麼嫌隙來，想著能友好地把問題解決，但既然他不肯給我這個面子，那就只用些其他手段了。」

「王爺，事關軍心士氣，可不能來啊。」聽他這麼說來，下屬幾個還真有些慌了，生怕他氣急之下一個翻臉，直接把沈重山或起下屬給拿下了。那樣一來，幽州軍可就要炸了……

沒好氣地掃了他們一眼，孫璧說道：「誰說我要來了？就算真要殺儆猴，我也得先拿住他們的把柄才是。這樣，范讓，你這就給我擬一道軍令，就說營州戰事急，我們得先派一路人馬前往支援，便讓趙飛傑和錢進之兩位將軍率兵五千過去吧。」

「啊……」被點到名字的范讓先是一愣，隨即才迅速明白過來，趕答應道，「是，下這就去作安排。」

其他人也已經回過味來，孫璧這次點到的兩個將領，都是此番帶兵守在糧倉鬧事之人，同時也是沈重山的心腹老部下。這一手當真算是釜底薪了，一下就把這兩將給調出了糧倉，同時還一石二鳥地警告了其他人，要是再敢與自己為敵，就是這樣的下場。

五千人真要領命去了營州，上圍城的鬼戎大軍，下場可就極其危險了。

按道理來說，孫璧是不該做出這等自損兵馬的決定來的，但誰讓眼下他的境也堪憂，必須做些什麼來奪取絕對的權威呢？

而那些下屬這幾日早就夠了氣，此番都不帶猶豫的，立刻就擬定寫下了一份調令，然後再由杜修賢拿著，直送幽州軍營。

正所謂主帥難當，有時候就得用些非常手段來服下屬人等了。

……

當天黑下來時，已大兵營一般的幽州城便迅速歸於平靜，只有幾聲刁斗傳來，再無往日的熱鬧。

對此，多年駐守幽州的沈重山卻是早已習慣。

四十七歲的他在軍中已有三十年，在幽州也將近二十年，像這樣全城戒嚴的況，每年裏都會有個一兩次，所以越是安靜，反倒越能讓他到心安了。

不過此時的他到底沒能徹底安心，因為這回的幽州還真不一定完全由他這個幽州都督說了算了，英王孫璧居然以三軍統帥的份到來，大有把他的軍權奪走之意，這是多年軍旅的沈大帥怎麼都無法接的事。

不想大權旁落是一個原因，最關鍵的在於，他信不過這個養尊優，臭未乾的小子。一個從未上過戰場，帶過兵，只靠著皇子份才拿下如此高位的年輕人，怎麼可能有能力帶北疆大軍去和兇殘狡猾的鬼戎人作戰呢？

也不知陛下和朝堂諸公都是怎麼想的，難道他們都被這次鬼戎的侵給嚇傻了，居然會做出這樣愚蠢的決定。

即便孫璧都來幽州半月了，他依然無法接，甚至都不願與之見面，索託病在家，就看著下屬鬧一鬧，看能不能將死孫璧。

但這一刻，沈重山突然發現，被將死的變自己了，因為幾名心腹下屬帶來了一份軍令，孫璧居然要派趙飛傑和錢進兩將去營州！那是什麼安排？分明就是派二人去送死啊！

誰都知道這一點，尤其是錢趙二人，更是滿臉的不安，地看向自家主帥：「大帥，這可如何是好啊？」

「真沒想到那孫璧別的本事沒有，險算計卻是信手而來。他分明就是沖著糧倉一事而來，大帥，你可要為咱們做主啊！」

沈重山重重地哼了一聲：「他還真是好手段啊！這是想著我去向他求了，而一旦我真去了，他自然可以收回命，但同時，也可順勢讓我將糧倉大權拱手讓出……」

其中道理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願，可真讓自己的袍澤兄弟白白送死，那自然是更不甘心了。於是乎，所有人的目都再度聚於自家大帥面上，等著他給個決斷。

一陣長時間的沉后，沈重山終於做出了決定：「罷了，這次我就讓他一步，明日便去和孫璧見上一面。只希他能見好就收，還有，能明白我這麼做也是出於大局考量！」

統帥難當，這一下沈重山也明白了這個職位上的許多牽絆和無奈，為了下屬兄弟，只能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