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丞相到底是沒辜負燕歡信任。

離了院子沒多久，就有小廝見大夫人乘了個不起眼的灰頂轎，從后門離開。

獨自一人，連愫靈都未允許隨行。

直到天黑，才重新回到相府。

且心好似輕松了不。

房里有婢疏忽，犯了點小錯，換之前，怕不是要給打個半死，再丟出去自生自滅，今個卻輕飄飄的略了，連句責罵都沒說。

槐蘭一接到消息，忙回去告訴了燕歡。

估著，既然行刑的時辰已經定下，天命不可違，大夫人應該心灰意冷了才對。

憑借那脾氣，不鬧天翻地覆，都算是氣力不支。

哪來有好心原諒婢的時候。

莫不，是有了旁的法子？

槐蘭琢磨不清，報給燕歡，卻只是笑笑，沒有毫張慌之。

像是一切盡在掌握當中。

難道大夫人此刻的所作所為，燕歡都知曉？

但應該沒這麼玄吧？

又不是個神算子。

槐蘭不著頭腦，見燕歡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也就未做多問。

總之，家主子，一定會有辦法的。

無論遇到什麼。

槐蘭都永遠相信。

之后幾日，大夫人皆是早出晚歸。

燕歡反倒是安靜了下來，給房里調養，除了偶爾到老夫人房里走上一走，連七皇子上門，都找了借口不去拜見。

距離燕景安的行刑之期越來越近。

相府的氣氛也一日比一日凝重。

偌大的后院，來往婢小廝不，卻連呼吸聲都微不可查。

誰也不想在此時去霉頭

大夫人的神經已經崩到了臨界點。

之前的篤定全都了惶恐。

此事太險。

一個萬一，不僅燕景安救不回來。

連整個相府都跟著陷險境。

可不得不賭。

大夫人變得暴躁可怖，晚上整宿整宿的睡不著，給房里來回踱著腳步，口中更是念念有詞，誰也聽不清楚，那話里，到底都說了些什麼。

房里婢到底是沒逃出生天，給打死了兩個，打殘了一個，除了愫靈外，各個都是生死線上走了一遭。

過的再謹小慎微，也能給抓出點錯來出氣。

好在，給一片怨聲載道中，燕景安的行刑日，終于到了。

午時將至。

一片凝重。

燕丞相照常上過早朝，回府后就獨自留在書房，神模樣，都與平日一般無二。

他一切如常，大夫人那頭卻忽然鬧了病，折騰了一上午，最后摔了一房間的東西，關房門，留愫靈守在外頭，誰也不準接近。

大夫人這邊靜太大，給整個相府都折騰得團團轉，從曹大夫到幾個小姐，給來走了一遭，卻又不讓進門，給寒風里站了小半個時辰，才同意讓著離開。

除了燕歡之外，幾乎丞相府所有人都給大夫人突發的重病，鬧得不得安寧。

他們苦不堪言，但喏喏的誰也不敢一聲的不是。

今個可不是尋常日子。

要是大夫人這樣就甘心，不再出幺蛾子泄憤，才是奇怪。

一片混當中，沒人注意到，兩頂轎，一前一后的離了相府。

京城牢獄重地，戒備森嚴。

灰頂轎繞了一圈，落在一家客棧后院，隔著一條半街，正好能窺見牢獄后門一隅片角。

大夫人白紗覆面，一尋常布，發只用一素簪作綰，低著頭，快步走進后院，左右張了一圈，瞧見一側柴房門扉半掩，忙走過去，道：

“我來了，人呢？。”

“別急，還要等等。”

一道低沉的男聲響起，門給從拽開，青男子顯出形來。他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材高大，面容也算俊，只是那雙眼睛，雙瞳生的太過靠上，顯出過多的眼白，角又向下撇著，頗有幾分兇戾之氣。

“沒出來，但應是快了。”

“真的能行嗎？”大夫人渾打，額角冷汗布，越想越是難安，忍不住邁進一步，道：“景安是我唯一的兒子，無論如何，我都要救他！這次，可千萬不能有差錯啊。”

“放心。”男子皺了眉，安道：“姑姑莫急，一切早已妥當，幸好景安表弟拘押之地并非皇家天牢，不然，怕是真的翅難飛。”

大夫人更是心驚，捂了心口，忙道：“你們安排的人，可信？”

“自然，此計梁換柱，百無疏。連當值的那些獄卒，我們也用了各種方式威脅收買，他們自然會好生配合，姑姑安心等下便是。”

“除非見到我兒，否則我怎能放心？”

“不會用太久，姑姑還是想想，該怎麼去安置表弟，給他繼續留在京城，定是行不通。”

“景安才過傷，又打小子弱，不在我眼皮底下，我哪能安心吶！”

一想到燕景安才逃死劫，便又遇生離，此后半生，都要躲躲藏藏，還不知道能再見幾次，大夫人頓時紅了眼眶，一顆心酸楚更甚。

的好兒子，怎就這般命途多舛。

一才華抱負還未展，就要遠走他鄉。

“都是那燕歡！”

想到這個名字，大夫人像給所有的一切，都找到了源頭一般。

恨的兩眼更紅，從里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帶著無邊的怨毒。

憑什麼？

的兒子要到這般折騰？

燕歡那賤種，就可以好生生的活在這世上。

區區私生。

也配！

“燕歡？”青男子顯然對這名字并不悉，思索一番，才道：“我略有耳聞，燕丞相的那個私生？”

“那就是個災星！是個喪門的東西！回來后，這相府沒一日消停，是恨不得，給我們所有人都害死才高興！”

大夫人咬著牙，恨意襲心，對那燕歡，是恨不得吞吸髓，連提起這名字，都一口銀牙磨在一起，發出令人膽寒的聲響。

如此怨憤，男子卻不以為意，只道：

“一介流罷了。”

“可不是尋常流，...”

大夫人話到一半。

遠，一輛糞車駛出大牢。

青男子瞥去一眼，眸一亮，打斷道：“來了！”

隔了老遠，陣陣惡臭撲鼻而來。

大夫人也沒心思捂鼻，探出頭去，急聲道：“在哪？”

“車里。”男子隨意一指，道：“之前藏了個形模樣有幾分相似的替給里面，進去后有獄卒接應，那獄卒我拿了他一家老小的命，定會盡心。”

大夫人點點頭，瞧著糞車上放的幾個木桶，卻毫瞧不出端倪來。

從外表看，各個都是臟得很。

穢沾滿糞車，守后門的獄卒對視一眼，簡單檢查一番，也不細看，大手一揮，放了行。

糞車徹底離了牢門。

給大夫人張的注視下，緩緩向著客棧駛來。

車轉，臭氣迎面擊來。

大夫人越發激。

就快了。

的兒子，就藏在那其中一個木桶里。

等著見到天日。

他們很快就能見面！

即使相不了一會兒，燕景安就要被送離京城，可這條命終究是保下了。

遲早有一天，他能正大明的回來。

大夫人深吸口氣，握了拳頭，眼中淚盈盈。

糞車終于停下。

不等青男子開口，大夫人立刻沖了上去。

二話不說，長了手臂，也不顧上沾到穢，去一個個掀開木桶蓋子。

沒有？

這個也沒有！

剩下的木桶越來越。

大夫人那顆才剛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的兒子呢？

怎麼木桶里面沒有？

青男子也跟了上來，瞧過一眼，并沒有上手去幫，而是看向了車夫，寒聲道：

“人呢？”

車夫沒吭聲，指了指最后剩下的，給最中央放著，最為臟兮兮的那個。

大夫人眼睛一亮。

忙踮著腳，彎著腰過去掀開了木桶。

果然，有一人蜷在木桶里，他一囚服，沾滿了穢，低垂著頭，長發散，瞧不清楚面貌。

“景...安？”

大夫人聲音發，眼白驟然爬滿，如道道蛇蜿蜒生長，逐漸仿是連瞳仁里，都染上了一抹紅。

又驚又喜，一雙手抖的厲害，聲音才落，又跟著再次呼喚兩聲。

可燕景安好似睡著了一般，毫無反應。

大夫人這才慌了，忙完：

“景安這是...”

“有氣。”

青男子并未多言，退后一步，示意車夫去給人先移下來。

車夫給其他木桶移開，給裝著人的那個搬進院子，之后話也不說，立刻趕著車離開。

大夫人也沒心思注意他。

正忙著給人從木桶里移出來。

生怕再傷著燕景安分毫，也不顧那臟污，廢了好大的氣力給燕景安挪進柴房。

青男子守在一邊，道：“時間迫，不容多留，請姑姑盡快。”

大夫人紅著眼點了點頭。

至今都不敢相信。

燕景安真的逃出生天。

重新出現到面前。

可惜很快，就要再次分別。

甚至不能等到他的傷勢稍微好轉一些。

路途艱難，若是再傷到分毫，可當如何？

大夫人一顆心，既是酸楚，也有欣喜。

好在，終究是活下來了。

“我的兒，你可要千萬照顧好子，等娘...”

出手，小心撥開燕景安面上的發，聲音卻是驟然一頓，再無后響。

青男子皺了皺眉，警惕道：“怎麼了？”

大夫人真似突然發了病，全痙攣一般劇，連發都散了，整個人如同瘋魔一般。

半晌，回過頭，兩眼瞪得老大，喃喃道：

“這個人，不是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