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趕到柳堤的時候,一個人都沒看到。
月昏暗,柳堤又沒安裝路燈,能見度極差。在刀鋒的記憶中,他曾在柳堤這里埋伏過幾次,抓了好幾個搶劫犯罪的現行。
雖然他基本確定,約見他的應該是同行,卻也并沒有放松警惕。
實話說,自從他高調“宣布”要管“沈世明案”,就算是同行,也不能完全信任。這個案子有貓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真將這個案子翻過來,估計有人要倒霉。
就好像彭自如剛被他抓住,轉眼就跑了一樣,明顯是有人害怕彭自如供出更多的幕,牽扯到更多的人。
陷害在職毒支隊副支隊長,可不是小事。
而且目前只有刀鋒知道,“沈世明案”和“于驚雷案”,背后站著的,是同一個人。或者說,是同一伙人。
這也是他聽說彭自如逃之后,立即決定手“沈世明案”的原因。
彭自如十分狡猾,既然他跑了,想要在短時間再次將他抓捕歸案,有些難度。還不如重新找切點。
挨著石湖岸邊的一棵棵柳樹,刀鋒微微低著頭,慢慢向前,警惕地著四周的一切風吹草。
近襲擊他并不害怕,但遠距離襲擊的話,就得小心些了。
邊境省份,犯罪分子想要搞到槍支并不太難。
順著柳堤走了幾分鐘,刀鋒突然停下腳步,朝著不遠說道:“我來了,你出來吧!”
大約過了兩秒鐘,才有一個人從柳樹之后轉出來,戴著帽子,帽檐得很低,嘶啞著嗓子說道:“你怎麼發現我的?”
刀鋒笑著說道:“你藏得很好,不過好像有點張,沒有控制好自己的呼吸。”
“隔著那麼遠,你就能察覺到我的呼吸?”
那人訝異地抬起頭來。
一張年輕的臉,不會超過二十五歲。
刀鋒輕輕一笑:“能啊。”
“厲害!”
“你們這些戰斗在一線的同志,真不簡單。”
居然帶著些文藝腔。
實話說,在警察同行中,刀鋒很見到這種斯斯文文的人。
不過發生在眼前這位年輕同行上,刀鋒一點都不奇怪。
陳啟言就是這樣的人。
“陳隊過獎了,你會約我來這里,還真是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你認識我?”
陳啟言大吃一驚。
“當然了,分局大名鼎鼎的技偵專家,我能不認識嗎?”
“你用詞不當。我去年才參加工作,怎麼就是專家了?還大名鼎鼎……”
陳啟言很認真地說道,一看就是那種一板一眼,極其講究原則的人。
在見到陳啟言的瞬間,刀鋒便完全放下心來。就算任何人都可能對他不利,也不會包括陳啟言。
“哪怕你昨天才參加工作,你也是專家。”
刀鋒也很認真地說道。
這倒不是拍馬屁,而是實。陳啟言是石湖分局技偵大隊唯一的碩士研究生。這個學歷,在二十幾年后,也許不算什麼。還有全國排名第一的大學,核理專業的博士研究生去報考城管的。
但在九十年代初期,大學生都算天之驕子,碩士研究生更是稀缺無比。
尤其是理工科碩士。
陳啟言放棄了大城市研究室的安穩工作和似錦前途,選擇回家鄉就業,曾經在巖門市公安系統引發小小的“轟”。
甚至還有人懷疑他是在學校到什麼分,才不得不回家鄉“屈就”的。
刀鋒當然知道真實原因。
陳啟言是個孝子!
他選擇回巖門工作,主要是為了就近照顧弱多病的單母親。他父親早些年因公犧牲,母親含辛茹苦將他拉扯人,母子倆算是相依為命。
陳啟言不遠離母親太遠。
“刀鋒,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調查四一九案?”
陳啟言單刀直地問道。
刀鋒淡淡說道:“我是警察,案子有問題,就該查清楚。不需要別的理由。而且,我在沈佳怡那里看到那些照片,我就知道,有人和我的想法是一樣的。”
“陳博士,現在請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幫沈佳怡?”
刀鋒反客為主。
陳啟言蹙眉說道:“我是碩士,不是博士。”
刀鋒忍不住有些好笑。
陳啟言固然為人正直,可有時候也嫌太迂了點。
“遲早的事。”
刀鋒隨口說道。
陳啟言不但是巖門公安系統有史以來的第一位碩士研究生,也將為第一位博士研究生。
這人天生就是個學霸。
“陳博士,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陳啟言沉默了一下,才下定決心般地說道:“沈世明是我的老師。我以前在學校老被人欺負,每次都是沈老師幫助我,關心我……他是個非常正直的人,明知道他是被人害死的,我不能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不瞑目!”
陳啟言在不知不覺間攥了拳頭,眼中蓄滿淚水。
這就是他為什麼始終說是“四一九案”而不說“沈世明案”的原因。
在他心目中,沈世明如同父親一般。
“那你為什麼不向上級反映?”
“我當然反映了,但是沒有作用。他們的作太快了,剛做完法醫鑒定的第二天,尸就火化了。我當時本就沒想到他們會定為通肇事,那麼明顯的謀殺案……等我發現這個況再提出異議的時候,他們直接甩給我一份尸檢報告。報告上寫得明明白白,不是刀傷,是銳刺傷。符合通肇事的死亡特征。”
陳啟言再次攥了拳頭。
對此,刀鋒完全理解。
既然有人下定決心“平事”,就一定會將整個流程做得合合理。等陳啟言發現況不對,提出意見,尸已經火化。法醫的尸檢報告,就是唯一的證據。
沈世明上的三道傷口,你可以說是刀子刺傷的,也可以說是車禍導致銳刺傷的。
就算這司打到省廳去,省廳領導也只能依據尸檢報告來做判斷。
尸都火化了,死無對證!
“沈世明案”背后那只黑手,絕不是陳啟言這樣一個剛參加工作一年多時間的年輕技偵警察能夠對抗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