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潯巳時至大理寺,宋懷瑾和一眾差吏都還在衙門待職,往常差事在,如此也是常事,但如今傅玦沒有新調令,大家等得頗為無趣。
直到將近午時,衙門外才來了一匹快馬,林巍神凝重地進來,面對迎上去的大理寺眾人,只看著宋懷瑾道:“宋大人,王爺請您往刑部走一趟。”
宋懷瑾面一肅,心知這是有吩咐,兩衙門并不遠,他立刻跟著林巍出了門。
他一走,其余人面面相覷,王肅道:“看來王爺已經有方向了,只不過到如今周蔚都沒有放出來,難道他真的有問題?不會……不會是周蔚招供了吧?這小子平日里不爭不搶的,也沒心眼,如何被人收買的呢?”
昨日傅玦離去,誰也不知他和宋懷瑾說了什麼,今日卻讓宋懷瑾去刑部相見,極有可能是被關在刑部的周蔚招出了什麼!
朱赟輕嘖了一聲,“若真是周蔚,那我老朱這些年白干了,我是真沒看出來。”
其他人紛紛應是,都覺得周蔚怎麼看也不像。
這時王肅轉頭看向戚潯,“戚潯,你和他總一起辦差,你可看出來了?”
戚潯秀眉微蹙,“我……我本是不信,但如今,說不上來,咱們辦了那麼多案子,不是多得人慣會偽裝?”
戚潯素來敏銳,連都如此說,眾人不由對周蔚懷疑更甚,但到底沒有定論,王肅嘆了口氣,“等大人回來,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眾人在大理寺等宋懷瑾,這一等便是小半個時辰,午時二刻,宋懷瑾才面凝重的回來,一進門便是一聲喝令,“所有人,都跟我進來!”
宋懷瑾大踏步進了正堂,又很快從袖中出一本薄冊來,等眾人圍看過來,便見竟然是一卷《般若波羅多心經》。
宋懷瑾掃了眾人一圈,嚴肅地道:“王爺昨日去呂府,令呂家人搜查呂嫣的閨房,看能否找到與何人有私的證據,卻未發現異常,王爺又與呂老將軍細聊了片刻,竟得知,呂嫣當夜從宮中出來之后,竟然問過呂老將軍瑤華之的事——”
王肅忍不住道:“可是大人,瑤華之不是這兩日才在朝上議論起來嗎?”
“不錯,因此呂嫣此行便顯得格外古怪,好似知曉和瑤華之有關的,而忽然覺得自己能越過齊明棠嫁去西涼為后,也可能是因為用知道的脅迫他人,并且王爺昨日宮調查過,呂嫣和齊明棠宮小住的那些日子,宮里并未生出任何和瑤華之的謠言,只能是接到了某個人才知曉。”
牽扯到瑤華之,無人敢輕易言,宋懷瑾看了看眾人,“如果真是我們推測的這般,那此案便不可輕忽了,的消息來源一定是在宮中,幕后之人份尊貴,或許是當年案子的幫兇或者推波助瀾之人,因此后來呂嫣會被滅口。”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也才明白為何昨日傅玦神為何那邊沉重。
宋懷瑾繼續道:“眼下最重要的,便是確定我們推測的機是否有誤,而就在昨天晚上,呂老將軍派人去找王爺,說呂嫣閨房沒多什麼古怪之,但呂嫣從過世的呂夫人房中找出了這一卷佛經研讀,還寫了許多注文,只是尚未寫完——”
宋懷瑾一邊說一邊翻看,這卷佛經并不長,再加上注文,也不過寥寥數頁,其他人看去,果然見上面新舊字跡分明,卻也看不清呂嫣到底寫了什麼。
宋懷瑾繼續道:“老將軍說,呂嫣的母親生前信佛,但呂嫣自己不信,從佛寺求來的吉,也不過被當做飾罷了,他本覺得發生過命案,看佛經或許只是想辟邪定心,但后來想到呂嫣本不信這些,便覺得此行有異,但昨夜王爺看過這卷佛經,并未找出異常來——”
宋懷瑾將佛經往桌案上一放,“京城中信佛者極多,尤其世家權貴們,呂嫣害人之后,心中只怕愧疚恐懼,如此才看佛經靜心,按王爺的意思,與其在這些不算證據的細微末節之上琢磨,我們不如查一查和周蔚有來往之人——”
眾人互視一眼,謝南柯忍不住問:“周蔚招了?”
宋懷瑾又從袖中掏出一張名冊,“沒有招,王爺顧念著大理寺的臉面,未曾用刑,他倒是骨頭了一回,至今還是不認,但是關了幾日了,已經有潰敗之象,再加上他說的那粥攤的老伯未曾找到,形對他很不利,王爺這幾日派人查了他的家世和京城之后與他有來往之人,你們看看這些人——”
名冊之上,皆是與周家有些來往的小吏,近到京畿衙門,遠到巡防營和六部衙門,周家認識的人階雖是不高,但卻不算,足以看出周蔚當初京,他家里為了他上下打點費了不功夫,只是最終了大理寺。
“這些人之中,有的你們還見過,別看都是各衙門不太起眼的,但他們各有派系,背后說不定便是某個靠山,周蔚——”
宋懷瑾嘆了口氣,“這小子平日不顯,但若真的是他,我也絕不會姑息,今日我們將這些人的背景個清楚,若剛好和牽涉進案子的人對上,便有了指向,至于到底是否和瑤華之有關,還要等抓到正主才知。”
宋懷瑾說完,便給大家分派差事,又嫌那佛經礙手礙腳,拿起來不知扔在何,想了想吩咐外圍的戚潯,“拿去班房和其他證放在一——”
戚潯應聲接過,自去跑,等回來,便見宋懷瑾已經指派完畢,大家各有目標之人,正陸陸續續的離開衙門,戚潯未被指派,便站在門口看著眾人先后離去。
……
刑部衙門里,傅玦正在和孫律說話,孫律凝神道:“你這法子可有用?萬一真是此前抓到的那個周蔚,還不如直接用刑令他招供。”
傅玦搖頭,“不是周蔚。”
孫律微微瞇眸,“如此肯定?那這便是說,你已經有猜測了?”
“的確有猜測,但是不是,還得驗證之后才知。”
孫律便覺十分納悶,“如何知道的?”
傅玦這時朝門外看了一眼,“起初與大理寺辦案之時,略查過幾個人的出,當時倒沒覺出什麼,可放在此案境之中,便覺得可疑了。”
還未到證明之時,傅玦不愿多言,又問他,“初二那日可安排好了?”
孫律道:“太后的意思,最好布下重兵,但此番聲勢頗大,那些人只怕早有察覺,不會輕易送上門來,因此,這布防最好在暗。”
傅玦道:“到時人從拱衛司牢房之中押送出來,又是瑤華之的要犯,百姓們必定會簇擁圍看,你多安排人手扮做尋常百姓,那些人也發現不得。”
孫律冷靜地道:“百姓圍看不是好事,且此番我心底并不安穩,你說此案有疑,又和齊明棠、呂嫣二人被害有關,若是真的,那藏幕后的那人,份必定尊貴無匹,這樣一個人掩藏面目攪弄風云,實在令人如芒在背。”
“初二還是太后壽辰,壽宴開在戌時,太后令我捉拿陸氏后人當做賀壽之禮,若當日毫無所獲,晚間只怕無宮——”
傅玦沉一瞬,“太后仍是不信當年的案子有誤?”
孫律搖頭,“如何能信?當年除了二殿下之死,朝堂后宮局勢皆是復雜,到了如今,太后只剩下趕盡殺絕的執念,自然不可能接當年是誤判。”
“那當年那些人便只能被冤枉?”
孫律盯著傅玦,“你似乎越來越看重舊案了,是為了查此番的案子,還是想拼著王府之尊將當年的案子捅出來?”
傅玦彎,“拼著王府之尊夠嗎?”
孫律眉頭皺的更,“夠不夠我不知道,但傅氏會很慘。”
傅玦起走到窗口去看天,“那便希此番安排一切順遂。”
……
大理寺眾人跑了一日,到了傍晚時分,才陸續歸來,因查探之人位份不高,各皆有所獲,不查不知,這一查,方才知道京城衙門的小吏們,多都有幾個王公貴族的遠方親戚。
宋懷瑾回來之后,一邊令眾人匯報,一邊令戚潯記錄在案,待眾人齊齊說完,果然看到有幾家與此案有關。
王肅指著其中兩家,“這個人是淮侯府余家的旁支,這個是前振國將軍樊家的遠親,這兩家,在淑妃娘娘生辰宴那日都宮過,乞巧節夜宴當日,這兩家的夫人也都去赴宴了。”
宋懷瑾著名單若有所思,又點頭,“行了,今日跑了一日,都辛苦了,我稍后去一趟刑部向王爺回稟,你們都下職吧,剩下未查問出的,明日再探。”
日暮西垂,眾人也都盼著歸家,紛紛應聲離去。
戚潯又幫宋懷瑾寫得工整了些,“卑職與大人一道去刑部吧。”
宋懷瑾自然無異議,等到暮初臨,二人出了大理寺正門,直往遠的刑部而去。
這日是七月最后一日,初秋的夜晚微有涼意,沿街許多衙門都已經關門落鎖,偶爾能看到一二衙司大門仍然開著,里頭亮著燈,暖黃的微從半掩的門里流瀉而出。
見到傅玦之時,他已等候多時,宋懷瑾那份名單揣在袖子里,本未曾回稟,傅玦看了一眼天,令二人落座,“時辰還早,不著急。”
宋懷瑾忙道:“王爺為何料定是今日?”
傅玦語聲沁涼,“再晚就來不及了。”
宋懷瑾有些坐立難安,戚潯也面愁容,幾人在堂中候著,直等到了二更時分,林巍從外快步而,“王爺,出現了——”
幾人立刻起,傅玦不做猶豫地帶著人朝外走去,宋懷瑾張地握刀柄,戚潯一顆心也砰砰直跳。
同一時間的大理寺后墻之外,一道黑影在墻下徘徊,足足徘徊了一盞茶的功夫,確定衙門里無人之后,才趁著夜,利落地翻了高墻之。
來人形拔,步伐敏捷,落腳之地正是那堆滿腐木的后院,他無需多看,徑直朝前院走去,衙門大門早已落鎖,各班房值房也關門閉戶,黑漆漆的夜幕之中,他的腳步像貓兒一般無聲無息。
他目的分明,準確的到了左廂房第二間值房,此乃是當前查辦之案臨時存放證的地方,門上的銅鎖鎖扣極,但他不慌不忙的從袖中掏出鑰匙,只怕“咔”的一聲,銅鎖應聲而開。
他輕腳步,直奔那存放證的柜閣,此時,他才從袖中掏出一枚火折子點燃,火如豆,正好照亮他靛藍面巾上清俊的眉眼,他從門口一路往西北,依次打開柜閣,可當他連續打開了五個柜閣,仍然不見白日里所見的那本佛經——
按照慣例,最新的證皆是存放在一個柜閣中,可他分明在第三個柜閣之中看到了呂嫣火場之中找出來的,那本佛經在何?
戚潯是對這些事十分老練了,不可能放錯。
他疑竇叢生,一顆心也不安的狂跳,就在此時,寂靜無聲的前院之中,卻響起一串突兀的響,他面大變,立刻滅了火折子,可剎那間,更明燦的火卻在院中亮了起來——
火不止一束,卻幾乎同時亮起,這樣利落齊整,本是早有準備!
他遭雷擊一般愣了住。
很快,火近門口,隨之而來的還有數道沉重的腳步聲,沒多時,傅玦和宋懷瑾出現在了門外,看著挨著柜門站著的人,哪怕帶著面巾,宋懷瑾也一眼就認了出來!
他不可置信道:“竟然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我來啦!今天也是頭禿的一天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