賑災糧丟失的第四日，宣州城中茶館、巷口的熱議話題，由“林家大姑娘被山匪糟蹋了”轉爲“太守祝蒙楨無能，員監守自盜賑災糧”。

宣州太守如坐鍼氈，連下數道命令追查賑災糧下落，並要求儘快再次籌措賑災資運往災區。前者是衙門員的差事，後者自然又落到了宣州商賈頭上。

連同房氏在的宣州藥商、糧商被請去衙門吃茶，林如玉勸不住頭暈難的母親，只得陪一同前往。

司倉書佐徐元一開口，便直指林家主母房氏，“林夫人上次說會全力支持衙門賑災，當此危難之際，夫人打算再捐多草藥和糧食？”

衆商賈幸災樂禍地看向房氏，你林家想要好名聲，那得用銀子買！

站在母親後的林如玉見徐元這副小人臉，神平靜。調查清楚此人的背景後，林如玉就已料到他今日必定會挑事兒。

居於主位的宣州長史葉長君也擡眸看向林家母，在清一的男子當中，林家母最爲惹人注目。見站在林家貌主母後的，正值豆蔻年華的林府長，竟比還要上幾分，且神安寧沉穩一如其母，不有幾分詫異。

林家主母，教養出了一個好兒，街上那傳聞當屬無稽之談。

見今日主持會議的葉長史不開口，房氏便欠了欠，恭敬回道，“回徐大人，民婦聽從衙門徵調。”

嘶——

房氏這一句話，聽得宣州商賈牙疼，也替出海未歸的林康年心疼：娶了這麼個敗家媳婦，虧他還拿著當寶呢。

正想狠宰林家一筆的徐元大喜，“林夫人果然高風亮節……”

不等他說完，房氏便又欠了欠，回道，“徐大人過獎了。民婦的兄長在沔州衙門任書佐，所以民婦自便知諸位大人爲國爲民勞之不易，能爲賑災救濟百姓出一份力，林家榮幸之至。”

見徐元笑不出來了，林如玉心中冷笑。遇大災該怎麼徵調民間錢糧賑災，朝廷是有明文規定的。母親這話就是告訴徐元：我們林家在衙門裡有人，你徐元若敢枉顧律法掏空林家，林家轉手就把你告上去，讓你財兩空，最後只剩一副棺材！

長史葉長君掃了坐在下垂手的徐元一眼，張便是一副腔，“七縣百姓嗷嗷待哺，太守心急如焚，雖已下令災各縣全力賑災，但僅憑災各縣的財力，乃是杯水車薪……”

一番長篇大論後，葉長使讓人把衙門需徵調的糧食、藥清單，發到了在場商賈手中，深道，“本知爾等也有店鋪、良田損，生計不比往日，衙門不是白拿諸位的糧、藥和布匹，待渡過此災後，衙門會按規矩一一結清徵調貨款。”

治下商賈有多房舍、良田、店鋪，出息如何，地方衙門最清楚不過。徵調的賑災資數額，也是按照各家的實力訂下的。貨款麼，當然是按照市面最低價折算的。

直白點說，這徵調單就是衙門給商賈打的白條，至於什麼時候兌現，那得看衙門什麼時候心好又有閒錢。

不過有張白條，商賈們好歹還有個盼頭，接下來就是純粹“獻心”的割環節了。

還不等徐元將矛頭對準林家，房氏便主開口了，“長史大人，待洪水退去後，災田地可要安排耕作？”

一聽到田地耕作，衆商賈的眼睛都亮了，心裡開始噼裡啪啦撥算珠：災區百姓傷亡過半，大片田地無人耕種，若是衙門允許他們趁機能低價買良田……

噼裡啪啦……

噼裡啪啦……

葉長史看向宣州主掌農事的司事書佐，範林海。

範林海言寡語，卻是衙門裡數幾個踏實辦事的員之一。房氏主提及災田耕作，範林海便如實回道，“太守大人已下令，洪水退去後及時排澇，儘快耕作，搶在冬之前收穫水稻、白菜、蘿蔔、冬瓜、南瓜等耐旱的蔬菜，保百姓過冬。目前急需菜籽、優良稻種秧苗，若洪水退去後再給百姓發稻種、育秧、栽種，就趕不上趟了。”

房氏道出提前與管事商定的數量，“林家願出稻種六千斤，林家在災七縣未被淹沒的田地皆可用來育秧，待洪水退後可將所育秧苗分發給百姓種。只是我們人手和經驗都不足，需衙門派人過去指點育種。”

範林海激了，站了起來應道，“林夫人心懷大義，令本欽佩之至。只要林家肯出稻種和良田，育秧之事本定安排妥當。”

衆商賈……

林康年你快回來把你這被驢踢了腦袋的媳婦拉回去，我等承不來！

不等旁人開口，趙錦歡的父親趙德進也站了起來，“大人，我趙家與林家一樣，也出稻種六千斤，育秧所需田地也由歸衙門使用。”

趙德進可沒被驢踢了腦袋，他既然也這麼說，衆商賈冷靜下來一想，也明白過來了。

對啊！出稻秧和菜籽可比出銀子好多了。銀子會被衙門的人中飽私囊，災百姓一點也落不到實。但菜籽和稻秧他們可貪不了，菜籽和秧苗種下去，百姓有了盼頭，衙門就沒借口追著他們要銀子了。

於是，各商賈爭先恐後捐稻種、捐稻秧、捐菜籽，場面熱鬧空前。

心懷百姓的範林海熱淚盈眶，命人記錄在冊，算盤落空的徐元臉沉，順利完差事的葉長君面帶微笑，開始在心裡爲自己起草討功摺子。

出了衙門口，趙德進主與房氏攀談，“弟妹今日怎帶著如玉過來了？”

別家要麼帶著管家，要麼帶著兒子，林房氏就算不想帶管事，也該帶著林康餘過來。今日卻帶個小丫頭過來，實在是有些奇怪。

房氏靠著兒站穩，嘆息一聲，“趙大哥也知我家的難。孩子之中也只有如玉大一些，可出來幫著家裡做些事了。若日後有做得不周到之，還請您多多包涵。”

林如玉隨著母親的話，頷首給趙德進行禮“如玉年輕學淺，請伯父多多指教。”

林家這是要栽培林如玉主事了？！

趙德進心中驚濤駭浪，“好說，好說。如玉自小便聰慧懂事，有幫忙，弟妹也能輕省不。”

雖然這丫頭年紀小，但很有林房氏的派頭，確實比中看不中用的林家老二強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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