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爺將細綢展開，向鄭昌明請教道，“實在是沒法子了，才死馬當活馬醫，琢磨出這麼個辦法。我家大嫂說了，賣畫所得去除回本錢後，不論賺多都捐給衙門賑災。鄭公子您是和州第一神畫手，您看這辦法可行？這種染了的細綢，可能做畫？”

“當然能！好，妙！有趣，著實有趣！”

鄭昌明雙目灼灼地盯著桌上，染著縷縷雜的萱草黃細綢，已忍不住開始指點江山，“這兩條淡紫，可添幾筆畫作天上宮闕；此橫紋可畫做一行白鷺，此可做層巒疊嶂，此……扛竿賣魚的老翁！此……”

在染了雜的畫布上，而非白布上作畫，著實新鮮有趣，令鄭昌明文思泉涌。林二爺聽了不斷點頭，安王世子賀炯明的臉則越來越黑。

因爲，賀炯明看著細綢竟也手得很，恨不得立刻提筆在被染上的縷縷上，勾勒出一幅祥雲賀瑞圖！

在染了縷縷雜的細綢上作畫，再將畫作直接或製屏風、捲簾等進行義賣，這個主意不僅會得到宣州衙門的支持，還會被宣州文人雅士追捧，義賣當日必定熱鬧非凡。

他讓人破壞林家重要貨，就是要林家陷混，無法再帶頭賑災。但林家一招便反敗爲勝，一舉數得！

亭桌邊，鄭昌明已開始與林二爺商討要請哪些名流士參加義賣會壯聲勢了，“要廣發請帖，宣州城的名士必須請，宣州城外的也不能掉，二哥要給六州名流們一個展示才華、救濟百姓的機會。”

林二爺雖也是個好熱鬧的，但還是覺得照著鄭昌明說的那般，請柬就太多了，“公子，六州名士足有數百，這批布匹也有限，要不就只請宣州、和州和歙州三州的名士？”

“也。”鄭昌明拳掌，“和州名士的花名冊我出，請柬必須有我恩師一份！”

林二爺不知就問，“公子畫技出神化，您的恩師定已登峰造極，不知……”

“和州鬆眠居士……”

不等鄭昌明說完，林二爺就激地跳了起來，“鬆眠居士王伯時是公子的恩師？當真麼？”

“比真金還真。小弟是給伯時先生正正經經行過拜師禮的室弟子。”

“啊——”林二爺手舞足蹈，“若此生有幸得見伯時先生，康安死而無憾，死而無憾！”

林二爺激得滿臉通紅眼睛冒，與鄭昌明越聊越火熱，就連竹青說姑娘請他去趟書房，都沒能請。

因爲林二爺現在啥也不管，只想啊啊啊……

正當賀炯明的眸子漸漸染做，快要忍不住出生將這兩個聒噪的傢伙用鋼釘死時，一道清泉般地聲音響起，瞬間清了他滿腔的狂躁。

“何事令二叔如此高興？”

賀炯明握拳的低頭，用眼角的餘看著林如玉步步生蓮，從自己邊經過，進小亭中。

林如玉，向鄭昌明行禮。還不等再說什麼，林二爺已跑到侄面前，激道，“怎來了？這位是和州神畫手鄭昌明鄭公子，鄭公子說要請伯時先生過來參加咱們家的義賣會！！！”

我能不來麼？我再不過來，你倆就要把請柬發出去了。

其實二叔會如此激，林如玉很能理解。在長江中游六州中能與第一士東竹先生齊名的，便只有自稱飲石泉兮蔭松柏的鬆眠居士——畫聖王伯時了。

二叔對王伯時的畫風極爲推崇，用現代的話來說二叔就是王伯時的狂熱。猛地聽到有機會能將偶像請到家中作畫，二叔不激纔怪。

林如玉與鄭昌明相互見禮，道，“如玉代家母多謝公子鼎力相助。只是伯時先生不問世事，東山已有三載，近日多雨路又難行，林家不敢勞煩先生大駕。家母的意思是，連同請柬和畫布一同送去和州東山，若此布能了先生的眼，先生肯畫上幾筆，我林家願出高價購回，在義賣會上售出籌集善款。公子以爲如何？”

久久得不到鄭昌明的回覆，林如玉擡眸，見他呆愣愣站在亭中著自己。

林如玉兩世爲人，自然看得出鄭昌明只是純粹地呆住了，而非因心裡起了某種下流齷齪的念頭而分神。但他這樣於理不合，甚至可以說是相當失禮了。

林二爺上前一步擋住侄，再問鄭昌明，“鄭公子以爲如何？”

“啊？好，好……”鄭昌明喃喃兩聲，躬行禮，“在下初見姑娘，驚爲天人，一時失態，請二哥、林姑娘莫怪。”

他這般直白，林二爺倒不好再追究什麼。

林如玉沒想到鄭昌明見到自己會是這般反應，不想再待下去，“若鄭公子也覺得好，那事便這麼定了？還有一事，林家辦義賣會的事得先報了衙門，得到準許後才能發請柬……”

已經從震驚和狂喜中回神的鄭昌明立刻保證道，“在下明白，拿到請帖之前，此事絕不會經在下的口，傳到此亭外。”

林如玉頷首致謝，與二叔道，“母親那邊還等著我去回話，母親請二叔好生招待，莫怠慢了貴客。”

林二爺冷靜下來後心生慚愧，若非他一時癲狂失態，侄也不會急匆匆趕來勸阻。自己險些壞了家裡的大生意，“好，二叔會好好招待鄭公子。”

聽到人要走，鄭昌明很想開口留住，懇求讓自己爲作畫。但方纔他已唐突了，若再開口，怕是會被林家直接趕出去，所以只能眼睜睜看著林如玉走出涼亭。

林如玉邁步走出涼亭後，略一停頓，才繼續向前走。待繞過假山後，林如玉又停住了。

雲鵑低聲音道，“姑娘可是有什麼話忘記講了？奴婢可代姑娘傳話。”

“沒有。”林如玉繼續向前走，其實很想回頭看一眼。但因知道鄭昌明一定在小亭盯著自己看，所以不能回頭。

但就走出小亭之時，林如玉忽然一陣心悸，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是哪不對勁兒呢？

林如玉繞過假山，沿著彎彎曲曲的園中小徑進觀景樓，想去二樓再回小亭。

林如玉剛上了三步臺階，便有小廝跑過來報信，“姑娘，衙門書佐範林海大人派了衙差過來，大管家請您回前院書房。”

司事書佐範林海派人過來，定是爲了稻種和育秧的事。剛上了三步臺階的林如玉轉下臺階，出小亭向前院走去。

園小亭外，站在臺階邊的賀炯明微擡頭，目幽深驚奇，那小丫頭應該是注意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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