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嬤嬤原本是要跟進去伺候的，卻被蘇菱悅攔住了，心下到奇怪。

照說來，這事兒原是皇上一手造的，傻子都知道太后今天突然傳召，本是來者不善。

而太后還能用什麼針對中宮呢？

無非是皇上的獨寵罷了，且為這個事兒，太后已經不止一次的訓斥告誡過皇后，皇后不能規勸皇上，反倒心安理得的著皇上的獨寵。

其實王嬤嬤也知道，這並不是皇后求來的，也未必就是皇后想要的，但皇上的態度擺在那兒，皇後娘娘也實在是沒辦法。

然則太后本就不會管這些，只要皇後娘娘專寵一日，就有了話柄，反正不皇後娘娘好過，就對了。

既然知道太后是為了什麼而傳召，那方才芷蘭說，要派人到東暖閣去回皇上一聲，也好皇上心裏有個數兒，要是太后真的在慈寧宮為難皇後娘娘，皇上也好到慈寧宮去撈人，總好過像上次那樣，當著六宮眾嬪妃的面兒罰跪。

但是皇后卻拒絕了。

而且……自己回了寢殿，說是要更，卻什麼人也不進去伺候，別說，就連芷蘭也沒能跟進去。

奇怪，實在是奇怪。

王嬤嬤再三的思量過，到底還是派了人暗中到東暖閣去，將此事回了肖宸宇知曉。

肖宸宇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正打算要出宮去見董集的，聽了底下小太監回話，臉登時不大好看。

福生見他變了臉，匆匆打發了那小太監回去，上前兩步：「主子是生皇後娘娘的氣了嗎？」

「你覺著，今兒個又想幹什麼呢？」

這個又字，用的實在是妙。

皇後娘娘先後兩次夜探慈寧宮，靜鬧的其實都不小，且兩次都驚了太后，只是第一次太后不願聲張，才沒鬧的宮中人盡皆知罷了。

主子眼下說又，分明是覺得，皇後娘娘又想去探查慈寧宮。

可是這青天白日的……

福生吞了口口水：「青天白日的，要做什麼都不方便，還容易驚了人，皇後娘娘應該不至於……」

「不至於？」肖宸宇嗤了聲，「你再想想剛才那小太監是怎麼回話的，再回憶回憶皇后這些日子都幹了什麼。會怕？朕是頭一個不信的。八覺得，青天白日，太后反而會放鬆警惕，畢竟誰也想不到，膽子那樣大，敢大白天的探查慈寧宮。」

福生便不說話了。

可是，皇後娘娘到底想幹什麼呢？真的就只是因為先前慈寧宮派人監視的事兒，就死咬著不放到今日嗎？

其實肖宸宇心裏也覺得奇怪。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皇後幾次三番的探查慈寧宮，到底想幹什麼，是什麼原因，促使冒著這麼大的風險，非要調查慈寧宮背後的，而且兩次都差點兒被抓正著，如今竟然還敢。

再加上，太后對的態度，一向都是再清楚不過的，要真是大白天的被拿住了，百口莫辯，太后也剛好可以藉此整治。

究竟是什麼原因，肯冒這樣大的險……

肖宸宇長嘆一聲，面仍舊不好看，只是心裏多還是擔憂，便揚聲福生：「派兩個暗衛暗中保護著，皇后未免也太不省心，可畢竟還是朕的皇后，真太后的人拿住了，誰都沒法子收這個場。」

……

蘇菱悅往慈寧宮去的時候，已經是一炷香過後了，進得正殿中，四下也沒瞧見人，倒覺得這老太太今兒還算是給留了點兒面子，竟沒有傳召了六宮來看丟臉。

上前去，肅容拜禮，請安問過禮，自顧自的就站起了來。

旁邊兒一溜排開的有帽椅，蘇菱悅卻並不去坐，就那麼站在殿中，抬了眼掃上去。

太后眉心一挑：「皇后這架勢，像是知道哀家為什麼傳你來？」

「臣妾當然知道。」蘇菱悅角往上揚了揚，「太后還是覺得，臣妾專寵，覺得臣妾是個不聽教誨的。」

「你的確是個不聽教誨的。」太後面一沉，語調也跟著一起往下沉，「哀家幾次三番的提點你，甚至責罰於你，你又可曾把哀家的話放在心上？皇后，你是中宮不假，是貴為國母不假，可這宮裏頭，還有哀家這個太后，且不到你隻手遮天，胡作非為！」小說網www.xiao-shuo.org

蘇菱悅下意識的就擰了眉。

這老太太可真是什麼難聽說什麼，天大的帽子扣下來，迫不及待的就要給扣罪名了。

不過是得寵了些，怎麼就了這老太太口中的隻手遮天，胡作非為了呢？

蘇菱悅有時候想想真的覺得可笑至極。

人家家的爹娘，都是盼著孩子過得好，夫妻之間和睦，那就是一家人最大的福氣了，這老太太倒好，就是見不得兒子好。

蘇菱悅沒有孩子，也沒養過孩子，可人的本之中，生來就有母。

一直都覺得，如果將來自己有了孩子，那真是恨不得把這天底下最好的，都送到孩子面前去。

哪怕只是個養子。

養子亦是子，怎麼到了太后這兒，就說不通了？

這老太太也實在算得上是奇人一個了。

要說起來，肖宸宇真是做的夠好了。

當年攛掇著自己親兒子造肖宸宇的反，這些年來，前朝後宮，又給肖宸宇使了多絆子，饒是如此，肖宸宇明面兒上還敬著，奉養，雖然說是仁孝為先吧，可肖宸宇真的心黑點兒，這麼多年了，廢王造反之事也早風平浪靜過去了，在宮裏頭，一味毒藥送進慈寧宮，即便是宗親和朝臣事後要追查到底，肖宸宇是天子，難道還找不出個替罪羊了？

隨便尋個人頂了這罪名，他照樣出來，還能解決太后這個大麻煩。

可是他沒有這樣做，哪怕他對太後有再多的不滿，也沒把太後送上絕路，反倒是這個老太太，步步，一點兒不饒人。

有些話，蘇菱悅真是自己都說煩了，可是太后總像是聽不進去似的。

蹲下去，又拜一禮：「母后，臣妾真的勸過皇上，要雨均沾，且臣妾對皇上，雖有孺慕之，卻絕不至於到霸佔著皇上，不許他恩寵旁人的地步。過去的那些年，淑妃和冷宮胡氏得寵，如今還有一個順才人，母后可曾見臣妾對們做過什麼嗎？母后若是再不信，不妨傳了皇上來，也好問一問皇上，看看臣妾是不是規勸過。」

一面說，臉上寫滿了委屈：「只是母后，皇上不肯聽，只願意待在臣妾的朝宮中。臣妾說句不中聽的，各宮的嬪妃們沒那個本事，留不住皇上，更勾不住皇上——臣妾不是各宮的嬪妃使狐手段去勾引聖上，狐主，那是死罪。但母后，們自個兒沒本事皇上進們宮裏去，您臣妾怎麼辦呢？難不皇上每每來了朝宮，臣妾都將宮門閉，不許皇上進門？又或是，每回皇上來了，臣妾就支使左右，將皇上打出去？還是說，臣妾該人著皇上，押著皇上，把他送到別的宮裏去？」

蘇菱悅話音落下，又深吸口氣，一抬眼，直勾勾的看上去：「臣妾究竟該怎麼做，或者說，母后您希臣妾怎麼做，還請母后明示。」

就是這個態度，就是這樣的態度！

太后之所以氣惱，便是在於這樣目中無人的態度了。

以前也不待見皇后，但那時候皇後有些怯懦，也從不敢頂撞，偶爾為難一兩句，皇后都是生了，反倒弄得沒脾氣，一拳揮出去，卻砸在棉花團兒上，那就只能是重重舉起，輕輕放下，沒辦法的事兒，誰人家本就不接招呢？

可這皇后像是吃錯了葯，突然之間變了個人似的，也拿不準，到底是被迫了這些年，實在夠了，還是因為別的什麼事兒。

總之如今的皇后，頂撞，一點兒也不是個虛心教的姿態。

每回多說兩句而已，皇后就能有一大車的話來反駁，那語氣，那架勢，咄咄人，哪裏有分毫的敬畏？

太后看著那副桀驁的模樣，恍惚之中，竟看出肖宸宇小時候的那子傲氣來。

其實肖宸宇現在骨子裏也是桀驁的，只不過是他如今越發曉得斂二字，但以前，他真的……

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不喜歡那時候的肖宸宇，當然也不喜歡這時候的蘇菱悅。

可是蘇菱悅說的那些話，無法反駁。

可以仗著太后的份斥責中宮，甚至可以中宮罰跪，但是當中宮站在面前，有理有據的問，究竟想怎麼做時，太后卻沉默了。

看著蘇菱悅的那張臉，太后心中越發煩惱，真是怎麼看怎麼膈應，又是還是那樣的態度。

太后別過臉去：「該怎麼做，你自個兒好好會吧，做了這些年的皇后，該如何制衡六宮，和睦六宮，到如今，竟還要哀家來教你，你這個皇后——」一面說，一面嘖的咂舌，「你去吧，哀家看著你就心煩。」

現在真是連表面的平和也懶得維持了。

蘇菱悅心中冷笑，面上也真的就扯了一抹冷笑出來，再告個禮，轉就辭了出去，本不多做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