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了竇嬤嬤母，伊人吩咐盎然，去看著被放還了契的下人們出府。

這些人世世代代賣給將軍府，原本沒有贖的可能，但慕伊人一時興起，忽然發還了他們的賣契。眾人激涕零，又生怕臨時反悔，自然跟著管事，速速跑去衙門消籍了。

但得還了自由，們便不再是將軍府的人，伊人這個當主母的大發慈悲（？）沒要們的贖錢，但宅子裏的一草一木一針線，們都是不能帶走的。

今日出了府，便再不能踏進將軍府一步。

之前買來的人，就都有了用，盎然帶著們一一檢驗了住所之後，便一把鎖鎖了，留下幾個門房看守，其他便不再計較。

伊人手中沒多可用之人，但將軍府宅也空空，滿打滿算下來，就一個正經主子，哪裏真的能用上那麽多人那麽多地方？

勤儉持家，可是當家主母的立世之本呢！

平厲回來時已經知道伊人把宅仆人打發走了一大群，倒沒說什麽，見了伊人，隻說宅空空，問要不要再采買新人。

伊人搖搖頭道：“將軍府雖大，但就住了咱們兩個人，實在沒有必要養那麽多下人。再要采買奴婢，至要再過三四年吧。”

“我一向不管宅事，但也知道你以前過的是仆從如雲的日子，總不能嫁到我家來了就委屈，這樣我心裏過意不去。”

真要是心裏過意不去，早幹嘛去了？

伊人心裏這麽想，麵上卻換上一副失落的表，說：“我本也用不著那麽多人伺候，以前在玄家，是玄家的規矩，但到底不是自己家……”

平厲見臉不好，知道玄家在心裏是一個疙瘩。他歎口氣，說：“楊先生走的突然，不然你也不會在玄家一待就是那麽多年，不過慕家也太不懂事，應該早些接你回贇都來。”

伊人笑笑，不想再說。

男人見狀，知道是不想多談，不過想了想，還是多問了一句：“但你把鐵礦圖送給我了，玄家會不會覺得你……”

繞來繞去，果然是想問這麽。

伊人笑容不變，隻道：“鐵礦圖是我意外所得，跟玄家沒有關係，你不必多想。”

“那就好，我隻怕讓你被為難。”

“怎麽會？”伊人歪著頭，笑地看著他，道：“反正你會保護我的，不是嗎？”

“那是自然。”

男認了伊人的額頭，笑容滿麵地說。

吃了飯，平厲說還有事要去辦，伊人送他到門口，剛出來，就見白嬤嬤跪在那裏。

見兩位主子出來了，便磕了頭，道：“太太，老奴給將軍，給太太請安。”

這老嬤嬤消息可真靈通，知道將軍回來了，就立刻在這堵人了。

伊人見了，麵淡淡的，問：“嬤嬤不是傷了麽？怎不好好養著，到這裏來做什麽？”

“太太，老奴是來給太太告罪，求太太責罰。”

“哦？嬤嬤說的這是什麽話？你做錯什麽了？”

“太太，一切都是老奴的錯，是老奴想著您年輕，對將軍府也不，便自作主張，讓大家夥兒還照原先的規矩行事。卻沒想到招了太太的眼，都是老奴的錯。可太太即便再如何生氣，放人出府這種事，也太隨意了些，們都是平府家生子，就算太太慈悲，挑兩個有功有勞的放出去也就是了，哪能一下子，全部都放還了去。”

白嬤嬤口口聲聲著太太，這些話，卻是說給平將軍聽的。

心裏知道，不管是在哪家，像伊人這般一下子把宅都放空了的事兒，都是要不得的。

白嬤嬤聽了這件事的時候，心裏也是好笑，雖然慕伊人這一手實在是厲害，把下麵的人全部放出去了，就了桿兒一個，再也使喚不了人替辦事了。可這麽一來，自己不也是討不了好？一個當家主母，當家當的人都放完了，像個什麽樣子！

白嬤嬤是吃準了新夫人會被將軍嗬斥，這才專門跑來堵人告狀。

誰知話說完了，去沒看到新夫人被將軍厭棄，反而是，迎頭被家主嗬斥了一頓。

“好一個大膽的奴才，是誰給你的膽子，對太太的決定挑三揀四？”

男人臉鐵青，聲音低沉，顯然是對的大膽妄為非常不滿。

白嬤嬤細膩咯噔一聲，暗道壞了，新夫人居然本事不小，這麽快就把將軍籠絡住了。

因勢導利，白嬤嬤知道自己討不了好，立刻調轉話頭，重新告罪：“奴婢不敢，奴婢被鬼迷了心竅，一時出言不遜。不敢說太太的不是，還請太太恕罪，請將軍責罰。”

相比方才，這一回白嬤嬤磕頭磕得可要真心實意得多了。

當著平厲的麵，連頭都不敢抬。

伊人看磕頭磕了一會，終於道：“好了，別再磕了白嬤嬤，你也一大把年紀了，本又傷了，再這麽磕下去，可就有人要說是我苛待下人了。”

白嬤嬤終於停了下來，伊人才又說：“將軍不是還有事嗎？趕去忙吧，家裏有我，嬤嬤有什麽不忿的，我解釋給聽就了。”

平厲看了白嬤嬤一眼，而後回頭，朝伊人點點頭，走了。

待人一走，伊人便看著跪在地上的嬤嬤，冷笑一聲，說：“從前我在閨中，就聽說將軍府惡名遠揚，是個全無規矩的地方，如今看來，竟都是被你們這些惡奴給禍害的。”

“太太，這話可說不得。老奴自問對將軍府忠心耿耿，從未有什麽行差踏錯的地方，怎麽會敗壞將軍府的名聲，還請太太明察。”

平厲一走，白嬤嬤態度立刻又不同了，雖還是那副謙卑模樣，可說話語氣，已經了另一幅樣子。

大約是覺得已經於慕伊人撕破了臉，言語之中，竟咄咄人起來。

伊人也不在意，隻笑了笑，淡淡問：“嬤嬤果真忠心耿耿？我卻不明白，嬤嬤若當真是個忠心的老奴，為何不早勸著將軍娶妻生子？將軍府的繼承，總是最重要不過的事了吧？嬤嬤若如果當真忠心耿耿，為何要拐帶他與個份有礙的人牽扯不清？嬤嬤想害得將軍府被人恥笑，還想讓平家斷子絕孫讓將軍府後繼無人，這樣的忠心耿耿，可有些嚇人的。”

“太太在說什麽？老奴……老奴不明白！”

白嬤嬤駭了一跳，語氣都不穩了。

做的那些事，自己再清楚不過，可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對將軍不好。畢竟，畢竟將軍已經有子嗣了不是……怎麽能說，能說斷子絕孫呢！

白嬤嬤膽戰心驚，一時覺得自己沒錯，可對慕伊人的話，又偏偏沒法反駁。

伊人嗤笑一聲，說：“不明白就不明白吧，這世上總有人明白是不是？大管家？”

白嬤嬤回頭，果然看到那管家站在不遠。

被夫人點了名字，便訕笑著上前行禮。

“我來回太太的話，放還契的事，已經辦妥了。”

“辦妥了？那就好！”伊人淡淡應了一聲，說：“都下去吧，我也累了，該歇著了。”

說完轉，徑自回了屋裏。

綠意嘭得一聲，關了正院的院門，驚的白嬤嬤狠吸了一口氣。

估計太太跟的丫鬟都走遠了，白嬤嬤才回頭，期期艾艾對對大管家說：“新夫人這是……這是強詞奪理，我對將軍忠心耿耿，怎麽能，怎麽能……”

“你是自己做主做久了，全然忘了自己的份，你怎麽能，怎麽能……哎！”大管家歎一聲，也走了。

白嬤嬤在地上癱坐著，半天也沒見有人來扶一把，隻能自己強撐著，慢悠悠站起來。

上的傷還沒好，本是想讓將軍可憐一回，卻沒想到盡是給自己找罪了。

最後自己一個人慢騰騰地瘸回了家，靠在鋪上想了好一會，最終還是不甘心。

這事兒是有理的，白嬤嬤始終這麽覺得。

可現在宅的老人都被慕伊人放了出去，府裏留下的，要麽是新買的下人，要麽就是從前就在府裏伺候，但都不得看重的下人。

這些人不會聽自己的，想做什麽，也再做不了。

但事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放任下去可要不好。

白嬤嬤到底做了決定，自己不中用了，總要給那位提了醒兒才行。

於是不顧子不便，竟又咬著牙，從鋪上爬了起來，也不要人扶，自己找了拐杖杵著，一瘸一拐去歸夢園。

歸夢園大門閉，白嬤嬤敲門敲了好一會，才見小廝開門來。

來人顯然是個老人，見了白嬤嬤，便問：“嬤嬤有事麽？怎麽這時候來？”

“我有口信兒，托你給夫人帶回去。”

那人把白嬤嬤讓了進來，小聲道：“嬤嬤說吧，是什麽口信兒。”

“哎！府裏的事，你大概也聽說了一些兒吧？”

“是聽說了點兒！”

白嬤嬤道：“我是不中用了，將軍也護著新夫人，這也沒法子，新夫人年輕貌，能討將軍的歡喜也實屬正常，夫人那裏，還要心中有數才好。”

小廝皺了皺眉，正要說什麽，卻聽閣樓上嘭得一聲，有人關了窗，連楔子都摔下來了。

“可是爺？”

“咳！爺最近心不好，難免脾氣大了些！”

“哎！就這麽一位小爺，將軍也不曉得多親近親近。”白嬤嬤歎完，又道：“時候也不早了，我該回去了。我且傷著呢，怕有好長時間不能出來，你們呀，也多小心些。”

“是，是，多謝嬤嬤提醒。”

小廝送走了白嬤嬤，一回頭，就迎上了一雙沉沉的黑眼。

他下了一跳，正想上前，那雙眼睛卻已經消失在門後了。他了鼻子，到底鬆了一口氣。自家爺，可越來越嚇人了，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