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夫人，這話可是你說的？這就魏氏不妥當了。”

王妃語氣嚴厲，看著慕伊人。

慕伊人眨了眨眼，一派天真地問：“伊人不明白，王妃在說什麽呢？方才您就我平夫人而不是慕夫人，不就是說明我已經是平家人了嗎？或者咱們贇都與別不同，王妃如今也不算王府的人，而是韓家人？這可就尷尬了，看來往後不該王妃娘娘，應改口稱韓夫人才。”

韓婷自嫁給王爺之後，這麽多年一直順風順水。整個贇都，也就是孫夫人因為知道了那件事而拿言語刺，這還是頭一回，被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這麽毫無顧忌的出言頂撞。

權威被冒犯，臉自然不會好，於是看著慕伊人，用一種輕蔑而又挑剔的眼神審視著，說：“不知孝悌，不可為人，平慕氏，你心中可有一一毫廉恥？”

這種眼神，配合著這種語調，輕慢，可憐，又帶著一居高臨下的俯視。

位高權重，又氣勢淩人，但凡被這麽俯視的認，都會立刻反省自己，然後不由自出生出慚愧和恥心。

這種眼神運用練，屢試不爽。

既然慕伊人敢不對俯首帖耳，自然要塌的自尊心，讓以後隻要想到自己，就不得不心虛氣短小心翼翼。

隻可惜這回算裏要翻船了，慕伊人雖然年，卻是個死後重生之人。前世所經曆過的，是除了真正經曆過的人之外，其他人永遠無法想象的。如果不是因為足夠堅強，不是因為一次一次不甘心而磨礪出來的意誌，恐怕早就瘋狂或者死亡，哪裏又會等了那麽多年，即便半死不活，也從不願意放棄？

相比起來，這小小的一個眼神算什麽？

伊人不僅不覺得慚愧恥，反而覺得麵前這人十分可笑。

今日種種是為了什麽，會有什麽後果，到底想沒想過？

伊人臉變都沒變，依舊天天笑著，說：“韓夫人好生奇怪，祖母不過是說我已經嫁為人婦，不該總記著娘家，畢竟已經是平家的人了，這有什麽不對？怎麽就扯到孝悌上頭去了？祖母從小對我護有加，這些年，伊人一直住在汴京，不曾隨侍左右，心中很是不安。父母長輩之恩，伊人恨不能以報之，然而祖父祖母慈，見伊人以到了婚嫁之齡，便接回贇都定了親事嫁了夫君。我慕家一向父慈子孝和睦不過，不知韓夫人口中不孝不義，到底是何出此言哪？”

一口一個韓夫人，伊人得不亦樂乎。

然後還大言不慚，直說長輩慈自己孝順。不管是慕佳人還是慕人，甚至連躺在床上奉命裝病的老太太，都聽的聽的滿口牙酸。

老太太已經見識過了慕伊人的一口伶牙俐齒，想到剛從汴京回來時，那個木愣愣的癡傻樣子，還以為好拿，當真是看走了眼。這樣不知天高地厚有沒臉沒皮的人，實在找人招架不能。

難怪這麽能惹麻煩，到得罪人。

王妃已經被一口一個韓夫人得一臉鐵青，一向自持份的人，終於變了臉。

已經發現早就用慣了的眼神對慕伊人本沒有殺傷力，便不再費力演戲，反而出幾乎要吃人的目，愣愣盯著慕伊人。

“伶牙俐齒，果然名不虛傳！”

果然兩字咬得又重又，顯然別有所指。很容易讓人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比如在汴京時與玄黎的舊，以及前些時段，贇都街巷的那些蜚語流言。

慕伊人臉皮厚如城牆，仿佛聽不出的意有所指，反而笑嘻嘻地道謝。說：“謝韓夫人不吝誇獎！”

這段位算什麽？跟汴京那些貴夫人比起來，可差的不是一星半點。伊人毫不掩飾眼中的不屑，讓王妃娘娘怒異常。

正想一個掌甩過去，打得滿地爪牙，然後剝了這一好皮，看還敢對自己出言不遜。

可到底要顧及著慕伊人的份，不論在平怎麽不寵，卻也是名正言順的將軍夫人。更何況的手裏，還握著那麽一大份的嫁妝，還沒把人這時候的確不宜做得太過。

王妃氣得猛地站起來，甩手就要離開。

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了下來，說：“夫人孝順長輩，正是應有之意，如今老太太病了，正好有你這個孝順孫陪著伺候湯藥，今天晚上，就別回去了。”

這裏是王府別宮，雖然建得豪華卻也規格有差，慕家此次前來，分到的住所，雖然不能說有多不好，卻的確是別宮裏最偏僻的住所。

且王妃心裏一清二楚，伊人早就跟慕家鬧翻，當著外人雖維持表麵上的和氣，可兩邊心底裏，都狠狠記著對方的氣。

發了話，留著伊人伺候老太太，可以想見，待一走，這慕家祖母三人，該怎麽想方設法朝撒氣。

王妃走得趾高氣昂，留下慕家祖孫四人在屋子裏沉默了好半晌。最終還是老太太率先打破了平靜，開始用那滿含厭惡的語氣對伊人說：“得罪了何太後和邵公主也就算了，現在在贇都，這才幾天，就又惹到了王妃頭上。慕伊人，你除了給家裏招禍，還能做什麽？也虧得將軍府火眼金睛搶了你，當真是什麽鍋配什麽蓋。還以為你有多大的能耐，原來不過是個窩裏橫，當著我們頤指氣使，對著旁人，還不時要乖乖罰。”

讓侍奉湯藥，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老太太讓作什麽，就得做什麽。讓跪在床邊跪一晚上，也是這個做孫的本分，到了外麵，誇都不必誇上一句。

與慕伊人狹路相逢了這麽多回，老太太還是沒這麽占過上風。雖說是撿了王妃的便宜，但心裏卻還是滿意得很。

伊人開始麵無表，定了半晌忽然璀璨一笑，說：“瞧瞧王妃多大的威風！可見權勢的確是個好東西對不對？那老太太覺著，今生今世，是您能借勢人，還是我慕伊人能步步高升？”

一個宅，說什麽步步高升？

老太太正要嗤笑，卻忽然響了起來，平將軍那虎狼名聲，可不僅僅是因為很能殺人。還有他支持王爺與朝廷抗爭，甚至控製了整個西北以及新漠，準備擁立新王。

如果他們功，慕伊人的前途，還真是十分慢說。

然而就一個贇都王，能有奪取天下的本事？

慕家從上到下都不相信這一點。

汴京才是他們心中的權力聖地，其他地方，再繁華也隻是地方。

老太太冷哼一聲，道：“有沒有那個造化，我們且走的看吧。”

“是呢，隻是到了那個時候，老太太就該後悔了。孫此時提醒一句，有些事，做過了就別想著不會有人知道。你們且去京城吧，日日提醒他們把我放到贇都這個鄉下地方，待他們愧疚之心大盛，想要派人接我回京，一來卻不小心知道我差點被殺，還是被強搶去了親。祖母您猜，大太太和玄黎哥哥他們，是會謝慕家對孫的照料，還是會一不小心，拿慕家的前程給孫出氣？”

老太太被威脅，又被氣得起氣來。一跟頭從床上坐起來，瞪著伊人說道：“你當玄家還在乎你的死活？若是在乎，又怎麽會反悔了婚事，把你送回贇都來？不要癡心妄想了！”

“我從沒癡心妄想呀！分明是老爺子老太太您們還不死心，借著我的名義地求到玄家門上。怎麽？眼下得了好，還要怪我用不大？”

“你……我慕家，怎麽就出了你這麽個混賬東西！”

“那是自然，因為在你們心中，隻有為慕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才算是個孝子賢孫吧？孫也不是不想做個孝順孩子，可孫也舍不得死。若不是你們連活路也不給我一條，我有何必這樣看著你們上躥下跳？”

“當時那事，我們也是迫不得已。”

“是呀，迫不得已要孫死，孫也隻好迫不得已的活了。如今我能站在這裏與您說話，那是慕伊人我福大命大！老太太別忘了，您手上還欠著孫一條命呢。若孫一個人想著想著想不開，也對祖母做出什麽不得已的事來，那可就不好了。所以老太太，您是當真要留著我替您端湯送藥外加守夜嗎？”

慕佳人幾乎要給嚇死了，姐姐居然直條條地威脅老太太，若幹為難跪地守夜，就敢趁著半夜睡著了，把給弄死。

這，這……

長了這麽大，還是頭回看見有人敢這麽說話，而且看著的眼神，發現說的是真的。

如果讓守夜，可能真的會暗下毒手。

什麽都不在乎，什麽都不放在心上，什麽都不害怕！

可世上有這種人嗎？

是有的，但每一個都特別可怕！

慕佳人心驚膽戰，深怕老太太一時氣憤，說了不該說的話刺激了。

好在老太太不是傻子，能看出來的事，老太太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權衡之後，老太太終於又咬了咬牙，對慕伊人發話：“我有人和佳人在跟前，用不上別個用心不良的。不過王妃既然發了話，不當回事也不好代。正好東邊還有一座院子，雖窄僻些，但也能住人。你且將就一夜吧，明日我便好了，用不到人伺候。”

老太太退步了，慕伊人也見好就收。立時吩咐盎然下去收拾了屋子，然後將就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