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安兒!劉二祖!
這兩個名字一出,周客山也不肅然。
這幾年來,真人的武力越來越衰弱,大金朝廷的頹敗局面,是個人都看得明白。所以地方上的豪強或多或,都在做些囤積兵甲糧食,應對局的準備。
只在山東東西兩路,便有恩州趙福、邳州霍儀、濰州李鐵槍、兗州郝定等諸多豪傑人暗中串聯。萊州這裡如徐汝賢、周客山等人,只是其中規模不大、也力量分散的一罷了。
而所有這些人,提起楊安兒、劉二祖兩位,沒有不服氣的。
楊安兒是在山東的反賊裡頭,聲勢最大,經歷也最傳奇。此君從一個賣鞍材的小販起家,招募英傑,興兵轉戰,數年間打遍了大半個山東路的軍,此後歸順朝廷,依然自領銳不人欺,刺史做過,防使做過,都統也做過。
待到蒙古人崛起,朝廷大軍被打得崩潰,楊安兒立即重新舉起反旗,從河北殺出一條路,回到山東。如今縱橫莒、沂二州,將當地的員們在城池裡,寸步不敢稍,影響力更擴散到北面的州、南面的海州。
劉二祖,則是泰山羣盜中資歷最深,也最堅定之人。當年賊寇們紛紛,唯獨劉二祖帶領麾下石珪、夏全、彭義斌等人聚險阻鏖戰不降,到現在整整十年了,他在泰山外聲勢不衰,而部衆的數量不斷擴大。
這兩位,與徐汝賢、周客山等人雖沒有直接的統屬關係。但徐汝賢所說,確是事實。衆人能在萊州安安穩穩過了這麼些年,經營起如此舒坦的局面,靠得確實是楊安兒和劉二祖的兇名在後撐腰。
那些員們不敢侵迫,也就只好合作。而一旦合作了,纔有徐汝賢施展手段,讓他們一個個都財源滾滾,食髓知味的可能。由此說來,徐汝賢等人,確實都欠了楊安兒和劉二祖的人。
爲地方上的豪傑,不能無視這份人。人在草莽,也不能違逆草莽間的規矩。
廳堂裡沉默了好一會兒。
周客山問道:“徐兄,你想怎麼做?我得聽聽你的想法,還得知道,楊元帥和劉二祖他們,是怎麼個安排。”
徐汝賢見狀,也不再瞞,而將其中緣故從容講來。
原來此番蒙古軍大舉殺中原,已經把大金的半壁江山攪到稀碎,對各地的震,簡直如天崩地裂一般,如楊安兒、劉二祖這樣的積年反賊,絕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如今,這兩家已然攜手。趁著山東兩路的金軍北上與蒙古人廝殺的機會,他們將會擇一適當時間發起大規模的行,將他們在山東兩路的影響力用到極,一口氣翻覆整個山東。
而在這個計劃鑼鼓推進的過程中,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完撒剌去往益都,原本導致登萊、寧海等州出現空白。但現在,這空白被填補了,填補進萊州定海軍的,是從中都來的一條惡虎。
郭寧這個定海軍節度使就任,必然要張他該有的權力。而一旦郭寧在萊州定海軍站住了腳跟,則必與楊安兒形劇烈衝突。皆因楊安兒此前在萊州、登州、寧海州、乃至濰州的影響力,俱遭郭寧從中截斷。
這可是個大麻煩。
難道楊安兒還能派個人去個郭寧會面,告訴他我們打算全面發了,請你把地盤讓出來,以利於反金大業?
……倒也不是不可以。
可真要這麼做了,未免太丟臉,也太過被。
楊安兒和郭寧在河北就打過道,經歷過涿州城下那一趟,楊安兒當然知道,郭寧絕非大金朝廷的忠臣。
但楊安兒更明白,郭寧走的,也不是尋常反賊路數。此人看起來兇惡,其實心機深沉的很。他想要什麼,他會做什麼,楊安兒始終猜測不。
所以楊安兒便將此事託給了徐汝賢,請他想個辦法。
徐汝賢本來藉著完撒剌的威風,打算用斷糧之策,得郭寧去往益都。沒想到這郭寧是個完全不講理的,直接就殺了上門威脅的奧屯忠孝,嚇得萊州各地的員們顛顛地趕到海倉鎮賠罪,連帶著糧食的事兒,也被解決了。
那現在,還能怎麼辦?
周客山搖頭道:“難道你謀劃到最後,要我們去與那郭寧廝殺?”
“倒也不必……”徐汝賢笑道:“我給郭寧設下的,本來就是個連環局。”
“怎麼個連環局?”
“郭寧雖然是個節度使,哪有殺死按察使的職權?這是大罪!不瞞周兄,我在完撒剌那邊,還有些特殊手段能用。完撒剌知曉奧屯忠孝的死訊之後,必定急起益都之兵,去往海倉鎮,找郭寧的晦氣。而我們要做的,便是趁此良機,提前拿下掖縣,控制萊州治所!”
“這……”周客山倒一口冷氣:“這是造反!”
“這不是造反!”徐汝賢連連搖頭:“周兄,我們是呼應山東統軍司、益都兵馬都總管府的號召,對抗恣意妄爲的定海軍節度使……我們是義民啊!”
“然則,那兩人分出勝負以後……”
“完撒剌若住了郭寧,北面依然隨時面對蒙古軍的威脅,他哪有力牽扯萊州的事?我們給些糧秣資,便能應付了他,到時候,坐看他與蒙古軍打生打死,楊元帥的大計照舊推行,豈不哉?”
“若郭寧贏了呢?”
“周兄,你糊塗了,那完撒剌是郭寧的上司,郭寧還真敢對上司刀兵?那就不是殺一個按察使的事了,得殺一批人,得打一場狠仗!”
“這郭寧是個狠人,我看,難保他做出什麼來。”
“你是說,他真與完撒剌惡戰一場,打贏了益都之軍?”
“那時候,我們這些得罪過他的,豈不是……”
徐汝賢哈哈大笑:“郭寧若把完撒剌的軍隊給打敗了,那就等若擺明車馬地造反,了我們的同道中人。楊元帥自然會抓住這個機會,一口氣席捲山東!到時候,楊元帥登基稱王稱帝,說不定會封郭寧一個位,與咱們同殿爲臣。”
周客山沉思半晌:“原來如此……這是把郭寧,當做了爲王前驅的棋子。”
徐汝賢湊近一步:“怎麼樣,幹不幹?”
海倉鎮外。
郭寧也吐了口氣:“原來如此。”
路鈞絮絮叨叨地說了許久,直到天漸暗。遠的海面變了深黑,而周邊的將士們紛紛打起松明火把。傍晚時分,海風吹得火焰獵獵飄飛,在衆人後拖出了長長的、劇烈晃的影子。
“也就是說,阻斷本軍的糧秣資,不止是完撒剌的意思,也有徐汝賢爲首的勢家強豪們在推?”
“是,是。”
“你們這會兒能來,已經違背了徐汝賢的意思,極顯對朝廷、對我這個節度使的忠誠?但徐汝賢等人最近行事十分張揚,你們到了這裡,掖縣只怕要出事?”
“咳咳,這只是推測,不過……真有可能出事。”
“其實你們這些地方兒,大都被萊州境的勢家強豪們架空了,早就了提線木偶?這局面,已經維持七八年之久?你們對上害怕朝廷的責怪,對下害怕那些勢家強豪們響應楊安兒、劉二祖等人起兵造反,所以就竭力裱糊局面,勉強擺出一副太平無事的模樣?”
“還請節帥寬恕,實便是如此……”
郭寧問一句,路鈞和衆點一點頭。
待到問完,郭寧揪了揪鬍髭,有些想笑:“看來,這天下的強豪,做法大致如一啊,哈哈。”
邊上移剌楚材輕咳一聲。
路鈞已經汗重,被海風一吹,瑟瑟發抖:“節帥,我們也是迫不得已,畢竟……”
“我們懂,我們懂!”移剌楚材嘆氣道:“就在兩三年前,山東這邊的地方員給朝廷奏書說,雖然中原一帶蝗災,啃食草俱淨,可蝗蟲山東東西兩路以後,什麼都吃,唯獨不吃麥粟。當時中都城裡都覺得荒唐,現在看來,山東東西兩路的員們爲了自家的位置,什麼事都做得出,說幾句胡話算什麼……”
移剌楚材是高貴胄子弟,朝堂上的事見得多了。正因爲見到的醜事太多,纔會選擇跟隨郭寧,遠離中都。
而到了山東以後,見到的員要麼是奧屯忠孝這等蠢,要麼是眼前這些全無擔當之輩,哪怕他早對大金朝廷絕,也難免嘆息。
郭寧倒是輕鬆。
“本以爲,到了萊州以後,要和地方上下的員們擺弄皮子,鬥些場套路。現在這樣,倒是好事。徐汝賢等若幫我的忙,把朝廷在萊州的力量清除乾淨啦!接下去,我們只消掃平徐汝賢爲首的勢家強豪,就能拿到一個乾乾淨淨的萊州!”
聽他的言語越來越肆無忌憚,路鈞等人心頭髮寒,匍匐在地,再不敢稍。
說到這裡,郭寧稍稍遲疑:“至於掖縣……”
他轉而去看移剌楚材。移剌楚材笑道:“咱們有兵有糧,管掖縣作甚?先不理會便是。”
“哈哈,哈哈,好!”
此時諸將都已匯聚過來,多人同時踏步向前:“節帥,請下令!”
郭寧微微頷首:“今天剛上岸的,且好好休息,有你們賣力的時候。”
他轉向徐瑨:“你和阿魯罕整理出的那份清單呢?”
徐瑨快步趨前,雙手奉上。
郭寧將之展開,再看了兩眼,沉聲喝道:“駱和尚!韓煊!馬豹!”
“在!”三將一齊出列。
“你們呢?休息了幾天,將士們的神緩過來沒有?能打仗了嗎?”
“能!”
“那好!”郭寧將清單分作三分:“零零散散的,分佈在整個萊州境,地方確實是多了點。不過,嚮導都準備好了,你們莫辭辛苦,便按著清單上的記錄去,分頭行事。”
郭寧凝視三將,加重語氣,一字一頓地道:“三天之徹底平,要連拔起,不留患!”
“遵命!”三將殺氣騰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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