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了，烤了！”

夜徹底黑下來，倪一扯著嗓門喊著，阿多也跟著嚷嚷幾句，好像這事有他兩人的功勞。

旁人則道：“急什麼！再等等！”

此番隨同郭寧前來莒州的，有個新的護衛首領，便是箭絕佳，一箭命中拖雷的野狐嶺潰兵張紹。

在隨同郭寧突襲拖雷本部的時候，趙決的肩膀了傷，因爲箭簇切過一重要筋腱，到現在還屈不利，想要恢復當年那般神，至得經過小半年艱苦訓練。

這樣的傷，張紹也過。他在野狐嶺戰場傷，又在河北涼著水，傷勢足足過了一年半才痊癒。好在一旦痊癒，就與健康時並無不同，所以趙決倒也不擔心。

因爲這個緣故，衆人回程的時候，就只能看著張紹張弓搭箭，展現。他了好幾只南下越冬的灰雁，當作晚上野營的牙祭。

這會兒燕寧帶人在路旁立了個鐵架子，將張紹下來的鳥兒洗剝乾淨，抹了些鹽，放在鐵架子上緩緩旋炙。北人烤，本不必那麼複雜；這種做法，乃是南朝宋人喜歡的，燕寧的天勝寨這裡，常常與宋人的商賈往來，學了這一手……口味確實好。

沒過多久，一整隻灰雁烤得通金黃，表皮焦脆，油脂不停滴落下來。而香氣瀰漫，令人人食指大。

郭寧聞到了香氣，才睜開眼睛。

原來也沒過多久，就只是一支灰雁烤的工夫。

他了眼，從皮堆的氈包裡坐起，看看四周，覺得有些僵。那是東面大洋深，深邃溼重的空氣不斷洇陸的緣故。

這幾年的天氣一年冷過一年，這會兒才十月末，晝夜的溫差就大得嚇人。郭寧一路行來，見到許多河流已經結冰了，哪怕在篝火旁，也能覺到寒意驟起。

此番郭寧長途往返磨旗山，用意並不在廝殺，而在於向山東地方豪傑們展現定海軍奔襲斬首的能力。

只要是聰明人，一定能夠理解郭寧此行所帶來的巨大威懾。這種威懾力，足以抵銷甚至摧毀楊安兒、劉二祖多年經營地方所造的控制力；這就是一個始終盤踞在山東的，小一號的蒙古軍，任何時候都能掌握戰場主權，戰則戰，走則走，進退自如。任何人與之爲敵，只有反覆捱打的份！

楊安兒和劉二祖既然要響應李全，那必定諸事箭在弦上，不容半途而廢，郭寧有十的把握，知道他們一定會屈服。

當然，雙方達協議以後，郭寧也沒有在磨旗山久留。

那地方終究是楊安兒的地盤，他一聲令下，保不準能在四鄉八寨召集起上萬人來。萬一把柺子馬輕騎層層圍裹了，也是麻煩。所以郭寧確認約定後，當即收兵。

兩百騎照舊疾行，只兩個時辰，就離開了莒州，進州境。

這一帶，乃是兩州接的山地。南面有楊安兒重兵佈置的隘口，喚作五蓮川的。而山地本，喚作九仙山，山中峰巒十有一，磐石十有八，也是自古以來徒亡命出之。

這山間最有力的一隊土賊，首領喚作高歆。此人以擅使雙槍著稱，部下雖只數十人，卻頗剽悍。又因爲高歆的祖上原是宦人家，讀過書，不是尋常鄙之賊，故而與燕寧有些。

此前郭寧和蒙古軍大戰的消息，高歆也曾聽說過。前日燕寧來到，細細講述連場戰鬥中的所見所聞，高歆聽得如癡如醉，於是決定向郭寧靠攏。

終究楊安兒在地方上，還做不到如臂使指，或多或總有些不服他，或者與他敵對的力量在。郭寧所部騎隊，便是得了燕寧的介紹，藉著高歆的掩護，這才長途往來，並無阻礙。

而回到此地以後，騎隊便離了楊安兒所部能直接控制的範圍，可以優哉遊哉折返萊州去了。

這會兒相貌俊朗的高歆正取了罐蜂出來，小心翼翼地往大雁上塗抹。一邊抹著，他一邊對趙決等人講述九仙山裡的傳聞瑣事。

據他說，南朝宋國強盛的時候，有個姓蘇的大文人在州當知州，這蘇知州常常流連此地，還寫了一首江城子，赫赫有名。

說到這裡，高歆詠了這闕詞給衆人聽，衆人連連好。

郭寧也大讚了一聲。

他讀書，乏文采，但鑑賞能力居然不差，只覺這一闕詞氣象恢宏豪邁。其“千騎卷平岡”一句，正合郭寧所部此來千騎席捲之勢，而“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天狼”一句，又正是郭寧的夙願了，聽來實在暢快。

聽到郭寧的讚歎，前頭衆人一齊回頭。

郭寧了眼，笑道：“了一樁大事，心裡鬆快了些，適才本想稍作，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衆人連連點頭，好幾人都面帶微笑：“確實是了大事。”

原來方纔郭寧提了三件事，將於楊安兒達約定。楊安兒卻說，兩方在明面上的份畢竟大不相同，難免缺乏信任，憑空生出其它事端，所以，楊安兒此番起兵，若能一舉擊潰完撒剌、黃摑吾典等人，進而席捲山東，就請郭寧答應一門親事。

兩家若了姻親，楊安兒也有理由約束部下，不來侵犯萊州。而日後勢若有其它變，有這門親事在，兩家也有彼此照拂的理由，不至於立即就劍拔弩張。

這倒是個好主意。

劉二祖頓時起鬨。

楊妙真聽了，垂首有些忸怩，但臉上笑靨誰都看得出來。自然是罕見的奇子，郭寧也是奇男子，無論相貌、才能、志氣，勝過了楊安兒麾下尋常反賊何止十倍百倍？

而在郭寧這邊，他自伍，天天腦袋裡想著的都是行軍打仗，這幾年又逢板，甚考慮。但畢竟是在氣方剛的年紀，偶爾蠢蠢，也是有的。

何況楊妙真這般英姿颯爽，相貌也不差？

雖說家裡還有個呂函在，男子漢大丈夫倒也不必過於顧忌。

郭寧幾乎立時就要點頭答應。

好在他腦子還是清醒，知道以自家如今的份，要結姻親，可不是兩個人或兩家人的事。這關係到兩個軍政集團的未來，進而關係到素來獨行其是於朝廷和反賊之間的定海軍，是否要往反賊的方向多偏向一點。

所以最終他對楊安兒沒有做什麼承諾，只是告訴楊安兒，他自家以爲可行，但茲事大，須得到適當時候納考慮。己方但有定論，兩家再行商議不遲。

楊安兒稍稍有些失，但也並不糾結。不管怎麼說，兩家的意向總是達了。

這時各人散開，請郭寧坐到篝火前頭。

雖然是在道一側，山海之間的平地上，但天穹深黯，篝火跳，仰頭四，竟也有些天高地闊的覺。

張紹用小刀切了塊鳥，咬了一口，長嘆一聲：“這一場長途奔行，倒是痛快。彷彿當年在北疆界壕以外，草原上的覺。這灰雁也好吃，不過了點，不夠分的。以後若能回到昌州、州一帶，我只碩黃羊，做烤羊給你們吃，一頓吃到你們撐！”

黃羊確實可口。郭寧年時，父親就曾去草原打獵，了一頭黃羊回來大家分，衆人吃得眉飛舞。後來蒙古人勢強，北疆的屯戍軍便很再敢深草原狩獵。印象裡，那一回就是最後一回了。

郭寧沉默了一會兒，哈哈笑道：“那就說定了，以後咱們烤黃羊吃。”

他轉向高歆，繼續笑道：“高寨主的蜂很甜，也得帶上。”

高歆頗好奢華，著團花盤領袍，腰纏著玉兔鶻腰帶，戴一頂錦面腳襆頭，看起來像是個風流公子。聽得郭寧這般說，他起鄭重施了一禮：“願隨節帥。”

衆人都笑，燕寧拉著高歆坐下，切了塊雁翅給他。

而郭寧邊還有一人，盤膝端坐。篝火閃，可見他臉上神複雜，有不甘，有的憤怒，也有惶恐，還有一點兒拘謹和寵若驚。

“耿使君也請嚐嚐，不必客氣。”

被郭寧稱作“耿使君”的，赫然便是與楊安兒往來切的登州刺史耿格。

耿格苦笑著回禮：“好，好，多謝節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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