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這日的吳夫人面含春，笑靨如花，整個人看上去要比先前輕盈許多。

染才進垂花門里，吳夫人已急急地從中堂里走出來相迎。

還未等下拜，染便住的臂腕，展笑道：“跟我見外什麼？快屋里坐。”

吳夫人頻頻點首，眉眼彎彎地應是。須臾，又隨染折回霸下洲。染沒留在中堂，打簾子引進西正房的明間里落座。

鄧媳婦兒為二人奉上來熱茶后，便識趣地退下，還特意將西正房房門闔上。

鄧媳婦兒和寧梧守在門首，互相對視一眼，都忍不住暗笑起來。而吳夫人帶來的侍們，也同們倆一樣，老是忍不住往上翹。

大家皆心知肚明，要知道吳夫人盼這一天盼的花兒都要謝了。

“覺如何啊？”染輕輕地問道。

吳夫人扯出帕子掩面笑，一個勁兒地朝染點頭。

“那就是很好嘍？”

吳夫人害地“嗯”了一聲。

染頂著一副厚臉皮，裝作過來人的份，說：“我就說你家大爺沒有病，子骨好著呢！房家什麼珍貴藥材得不到，補了那麼久，早該痊愈的。”

“可前兒夫人不是給了我那些……我以為是那些藥起的作用。”吳夫人赧地道。

染“哎~”了一聲，向吳夫人眨眨眼睛，“是我故意唬你的，那些藥沒啥功效，最多就是讓人子發發汗，僅此而已。”

“真的嗎？”吳夫人差點從圈椅上跳起來。

“這回絕對沒有唬你，待今兒回去，先別說與大爺，只拿清水誆他一次，待周公禮行過后，你再將實話告知他。”

“我聽夫人的。”吳夫人的面頰已紅到發燙。

染故作沉穩，兩手看似自然疊在一起，手心里卻全都是冷汗。

二人一遞一回地敘起家常，吳夫人又把話頭繞回到隋上。

“按說我一個眷不該多，但今日來府怎地沒見到侯爺？他不是……”

“臥房里躺著呢。這幾日氣候轉涼，底下小幺勸他加件厚裳，他那個暴躁脾氣，把人家一頓臭罵，非說人家咒他早死。”

“還，還這樣呢？”

染登時戲上，嘆氣道：“困在那小殼子里那麼多年，難免心中煩悶。強撐一日，便病倒了。你也知道侯府里外皆由我張羅，一眼沒料到，就疏忽了他。”

“真是難為夫人了。難怪王夫人那麼夸贊您，人前人后都說您是個有骨氣的主兒。”

“囫圇著往前過吧。”

吳夫人輕輕挪圈椅，把和染之間的距離拉近些，“夫人，我與您投緣，您又幫了我這麼大一個忙，有些大不敬的話我還是想跟您說說。”

“但說無妨。”

吳夫人向門口瞟了一眼，方說：“早就聽聞建晟侯命不久矣，這二年定是在夫人的悉心照料下，才勉強維持到今時。這人是遲早都要去的，夫人得早為自己做打算。”

“我能有啥打算？守著侯府后面那點地勉強度日唄。”

“那怎麼能？誰不知道這建晟侯今非昔比，朝廷那邊待侯府啥樣，我們百姓家中都聽聞過。他在世還好說，若他不在世……”

染傾下來，向投去意味不明地目，說：“侯爺若不在世會怎樣？”

吳夫人指指向房梁，低聲道：“夫人知道這侯府是如何建的吧？”

染故作不知，要吳夫人細細講與知曉。

吳夫人把知道的況一一道出，又說：“到時候萬一來個人走茶涼，苗……有些人再打起這座宅子的念頭。”

吳夫人這是真和染掏心窩子了，把隋要是離世后，染有可能遭遇到的難題明明白白地指了出來。

“我當然希侯爺活得長長久久，只是夫人還是早鋪后路為好。一旦有那麼一天，誰能心疼夫人，誰能為夫人撐腰？夫人是曹太后的外甥不假，但雒都的手再長，也不到錦縣上來。況且上面要是能，哪里還有今日的局面？”

吳夫人句句肺腑，把染得夠嗆，說：“那依嫻兒之見，我該如何做呢？”

“我和大姐早早喪母，家中還沒有兄弟可倚靠，唯一的老父親年事也高了。大姐還好，管怎麼還同姐夫育有一子一，可憐我嫁進房家之后，就遭遇大爺那檔子事。不瞞夫人，之前我都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和離？”

“休妻。”

吳夫人苦地笑了笑，小聲說：“那種事何時怪到過男子頭上？不管是長輩親戚，還是外面世人，只會說是咱們子的責任。我借著主持中饋之權，又投了些自己的嫁妝進去，在暗替自己置辦了些莊子、鋪子和房產。”

聞及此，染對眼前的吳夫人多出幾分欣賞，能在這個時代有這個覺悟的子實屬見。

“嫻兒要謹慎留好，但我掐指一算，你一生都不會用到的。”染含笑說，“因為不出一載，你定會有自己的子嗣。”

“托夫人吉言。”吳夫人又紅潤了雙頰。

染也明白了的意思，是想讓染趕著手弄些錢財傍。

“百余畝田地算什麼，最多解決個溫飽。夫人，我手里有好幾家釀酒坊，其中一家是專門做米酒的，正對稻谷這一口兒。”

“嫻兒是想讓我盤過來，還是想讓我呢？”

“，你六，我四，親兄弟明算賬，這樣咱倆也不會反目。其他一切照舊，人員、材料、送貨渠道，一切我都替夫人打點好。”

“嫻兒這份禮可不輕啊。”

“照比夫人送給我的禮可差遠了。釀酒坊的門面小，本金也就一千兩銀子。夫人應出六百兩，但我送夫人二，余下四，按每月售賣額度扣除一半。夫人您看麼？”

“合著我是空手套白狼呢？”

“夫人胡說，稻谷得你們侯府自己出啊。”

染將纖指敲了敲圈椅扶手，說：“那麼點糧食能夠幾個月用的？”

“幾個月之后，夫人手頭寬裕了，去哪覓糧還是問題麼？”吳夫人笑融融地道。

隋還未走出邊境集市，噴嚏已經一個接著一個打得沒完沒了。

侯卿塵擔憂地過去，老害怕隋要把臉上的假胡子給震掉。

“媽的！”隋氣哄哄地叱道。

他心里犯嘀咕，到底是誰在背后說他的壞話，這是怎麼咒他的？要他早點去死不？

“阿……”侯卿塵驀地停下腳步，迎面走來的正是康鎮。

康鎮消息夠靈通的，這才多大會兒工夫，就知道桑梓米鋪鬧出靜了。

零星的人流見到那些穿鎧甲的軍爺，紛紛避讓行禮，隋和侯卿塵也不例外。

但康鎮早就看見他們，他提高嗓門，說些看似無用的話，其實是引導他們去往集市外的小樹林里。

侯卿塵聳了聳肩，道：“阿一個人走，要多加小心，我去去就回。”

“我又不是大姑娘，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哪兒都不認識。”

“還真別說，雖然我來的時間短，但錦縣這地界，你真沒我遛得。”

隋長甩袂，憤憤而去。

侯卿塵見他走遠，方朝那片小樹林趕過去。他避在一棵枯藤老樹后，等了一炷香的工夫，康鎮才大喇喇地走過來。

“喲~康將軍怎麼這麼大的氣？”侯卿塵往他后尋了尋，確系這小樹林里沒有旁人存在。

“你明知故問！侯爺呢？回去了？”康鎮眼神冷厲，心中的憤怒就快包不住了。

侯卿塵不疾不徐地回道：“侯爺怎可在這里與你相見？目標多大啊？將軍可是糊涂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到底要干什麼！”

康鎮想不通，為什麼隋要把糧食賣給東野人？東野可是敵人，喂飽了敵人，北黎不就危險了麼？

“桑梓米鋪所有行為可有違反北黎律？”

“沒有！”康鎮負氣道。

侯卿塵頷首負手說：“以前沒有桑梓米鋪，錦縣上有沒有其他人賣給東野糧食？”

“有。”

“多不多？”

“零零散散的，不多不吧。但其他人是普普通通的商賈，侯爺可是我北黎的建晟侯！”

“你這個時候說他是北黎的建晟侯了？”

侯卿塵一語破的，康鎮一時啞然。

“錦縣是缺糧不假，但鬧荒的程度遠遠沒有東野嚴重。而且錦縣有糧食，至于是誰手里握著大把的糧食，康將軍心里不會不清楚。互市今日的蕭條局面是誰造的？”

侯卿塵見康鎮不語，愈加擲地有聲地道：“侯爺已派人去盛州其他二縣去尋糧，和夏家之爭也已拉開序幕。打落夏家，讓桑梓米鋪上位，侯府才有出頭之日！沒有權力，沒有錢財，你讓侯爺拿什麼立足？就更別提為錦縣百姓發聲！”

“可對面是東野啊！”

“東野怎麼了？我們賺東野人的錢不好麼？我們賣給他們的糧食還不足以撐起整個赤虎邑。喂不飽他們，他們哪有力氣反撲？他們可用的錢全砸在我們這里，不好麼？”

“我說不過你，你是天生的說客！你們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常澎和丁易還在米鋪里神神地嘀咕。是擔心剛剛的那筆銀子沒法運送回侯府？”

康鎮的語氣明顯下許多，侯卿塵便也隨和下來。他虛著集市方向，說：“康將軍，落幕前，還您能盯著點從桑梓米鋪里運出來的東西。”

“哼！當真把我算計進去了！說吧，要我在明在暗？”

“在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