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飄絮雪，北風勁烈。侯府庭院里灌風勢，惹得漫天銀粟在半空中不住盤旋。

“娘子真的不帶我去？”隋出長臂，俯替染系肩上的荼白鶴氅。

染執意要去趟知縣府邸，想與王夫人見上一面。他放心不下，一路跟到西角門前。馬車早已套好，隨行的仆人也都在后面候著，偏隋在這里磨磨蹭蹭。

染睇向一旁的侯卿塵，說：“塵哥昨兒說的不是很明白，苗刃齊被嚇得夠嗆，他們不敢來。”

“那帶上我又何妨？”

雪粒吹進他的眸里，綴在睫羽上，讓他那雙細長的眼睛看起來愈加人。

染踮起腳尖，抬手費力地夠著他的頭頂，替他掃了掃落雪。隋配合傾，以便讓省些力。

囅然笑道：“這麼點小事，用不著勞煩侯爺大駕。該如何做，我自有分寸。”

“侯爺放心好了，有寧姑娘在側護著呢。”侯卿塵跟著勸道。

其實侯卿塵不想多。這二位主子近來持續升溫，越是大事臨頭，他們倆越能保持冷靜理。

尤其凌恬兒前幾日過來那次，誰都以為他們倆沒有些日子不可能和好。可“事與愿違”，并且他們還發現榮旺日里鬼鬼祟祟的，打死都不愿意進霸下洲里伺候……

染去過知縣府邸不知多回，何況還有寧梧這樣的高手跟隨左右。隋非在這時候弄這麼一出，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他有多“矯”。

“是呀，這雪越下越大，你們趕回去吧。我早去早回。”

隋悶聲嘆氣，說：“那娘子想吃些什麼？我讓廚房預備出來。”

“隨便啦！”

染不了侯卿塵等人投來的異樣目，跟做了虧心事似的逃進馬車里。馬車已吱悠吱悠轉起來，還能聽到隋在外叮囑水生的聲音。

“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絮叨！”染溢紅雙頰，扭頭嘀咕道。

寧梧和鄧媳婦兒對視忍笑，憑誰都能看出來，染那眼角眉梢上都掛著欣忭。

“行了，阿，車子都走遠了，咱們回去吧。”侯卿塵低笑勸道。

隋收回視線，佯裝正經模樣，負手說：“塵哥干什麼笑得那麼老巨猾？”

“我哪有，阿不要冤枉人。”

“還說沒有？”隋一拂袍袖，大步回正院里。

侯卿塵并在他旁，不徐不疾地喟：“苗刃齊跟他那師爺在書房里商議半宿，真是不氣候。難怪你之前一點都不擔心他知道侯府底細。”

“以前也很擔心，他先后派了不探子來監視我。自己還親登侯府，想看看我到底還能活多久。”隋走回霸下洲廊下，抬眼向院中飛雪，說道。

“他和戶部尚書李樹元的關系……”侯卿塵了下頜，“苗刃齊不氣候，但不代表李樹元是個廢。”

“他們之間已很久沒通過信，我讓郭林時不時過去盯著些，一直沒發現什麼跡象。”

“你和顧白也很久沒聯絡過了吧？”

隋點首應是，自從上次他們通信的鷹隼被不明不白地死后，隋便主切斷和雒都的往來。

“外面的形暫先不管，就說錦縣如今的局勢。苗刃齊被我們抓住那麼多把柄，他貪斂修建侯府的捐資，又吃常澎給他的回扣，這次還把夏家從頭到尾吃了個。他這種人很好對付，哪怕我現在走到他面前，他都不敢吱聲。”

侯卿塵白了他一眼，誚諷說：“阿既知道這些，剛才怎麼還在門口假惺惺作態？夫人去往知縣府邸，說白了就是給知縣夫人一個臺階下。能有什麼危險？”

“下雪路，要是老馬尥蹶子了怎麼辦？再說染從春天忙到現在，我就想讓在家里多歇歇，有什麼不對的嘛？”

隋仍保持那副正兒八經的德，把侯卿塵弄得只好連連抱拳稱佩服。他算是咂出隋對染的誼。他一面欽羨一面擔憂，從水生那里知曉的舊事，總會不經意間從腦子里閃過。

王夫人見到染時，陡然從氣勢上落下三分，苗刃齊今晨對講的那些話仍歷歷在目。苗刃齊叮囑夫人，要裝傻裝無知，對染一切照舊，以前什麼樣，以后還是什麼樣。

而苗刃齊這邊也決定，不管桑梓米鋪的幕后東家是不是建晟侯，他該怎麼判案就怎麼判案。這件事明面上是桑梓米鋪和夏家之間的恩怨，他就按照明面上的事實理。至于牽扯到的建晟侯府，待需過了這個難題以后再慢慢轉圜。

但苗刃齊心已認定這個事實，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過氣、發展起來。他怎麼就一點察覺都沒有？都怪他那蠢笨的夫人，居然被染那楚楚可憐的外表給蒙蔽住了！

王夫人著頭皮聽完夫君對自己的數落，他們夫妻倆可謂徹夜未眠。

然令意想不到的是，染竟又找上門來。實在搞不懂染要干什麼，本來和相這麼久，相談早就變得自然且隨意。可現在自己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連對話都變得支支吾吾。

“聽聞桑梓米鋪賣土豆，我也趕個新鮮，讓家下人去買了幾十斤回來。”

染輕搖廣袖出纖手，鄧媳婦兒立馬從帶來的春槅里取出一碟子吃食送到染手中。

染彎眸笑笑，將碟子放在桌幾上，說：“這是我在府上無聊時做的土豆餅，放了些麥和香蔥煎制而。我覺得味道還，今兒過來便給姐姐帶了些嘗嘗。”

染說的自然，可這土豆餅真不是親手做的。原本打算自己嘗試一下，之后不出意料地把廚房弄得飛蛋打，為此還弄折了半個指甲。

明明是染手能力太弱，隋卻一會兒怪廚房的灶臺高度不合適，一會兒又怪食材不夠新鮮影響染的發揮，那架勢就差把廚房給鑿塌了。

一想到隋那副德，染就暗暗發笑。寧梧和鄧媳婦兒都知道染在笑什麼，可王夫人哪里知道？還誤以為染在嘲諷自己，愈加不敢言語了。

“好吃麼？”染歪頭笑問。

王夫人只咬了一口，在里來回咀嚼。被染這麼一問，由于過度張還噎了一下。

“味道甚好，妹妹……侯爺夫人的手藝真不錯。”

“姐姐怎還跟我客套起來？這又沒有外人，我早拿知縣府當自己娘家的。”

一語話落，王夫人又不住地咳嗦起來，顯然是被染的話給嚇到了。

“承蒙妹妹抬舉。”王夫人陪笑道。

染笑融融地向，說：“姐姐覺得桑梓米鋪怎麼樣啊？”

王夫人就知道染今日是來者不善，明里暗里不停地提桑梓米鋪，到底要干什麼？

“我一個婦道人家，哪知道外面那些事。”

“咦~先前姐姐不是這般說的啊，像夏家、房家、邱家那些事不都是姐姐告訴我的麼？”

染也隨手拿起一塊土豆餅吃起來，心里直嘆，自己種出來的土豆，蒸、炒、煎、炸怎麼做都好吃。

王夫人不答話，只訕訕地朝窘笑。

“姐姐近來家宅還安寧麼？家中那些小妾還聽話不？”

“聽，聽話。自從得了妹妹提醒，把那小賤人發落出府，府上便一直安生到現在。”

“姐姐近來子保養得可好？我這四季送來的養生草藥還有些用吧？”

“有的，有的。自從吃了妹妹的滋補草藥，我睡得也香了，子骨也輕便許多。我家老爺更是，他常年伏案看卷，年歲漸長渾總是酸疼。用了妹妹送來的草藥，特別見效……”

王夫人越說越激，仿佛在跟染明志一樣。

染向旁遞了個眼，鄧媳婦兒和寧梧已躬退下去。王夫人為難地向自己的侍，太害怕單獨面對染。但這里是的主場，要是始終畏畏，豈不是太給知縣府跌份兒麼？

于是王夫人咬咬牙，終把侍都打發出去，屋中就剩下和染二人。

染用帕子揩凈手指，慢慢說道：“夏九來找過姐姐，我知道。雖然我頂看不上那小家子氣，但竟能查到我的底細，我也不得不佩服。”

“侯爺夫人！”王夫人騰地一下從圈椅上跳起來，好似在求染別再說下去。

“應該是夏鴻找人查出來的吧？不過這些不重要，被旁人知道就是時間早晚的事。姐姐，與你相這麼久，妹妹可有加害過你？”

有了吳夫人那次在先，到了王夫人這里，染便說的更加深意切。

覺得自己這演技真該去演折子戲，在侯府這幾年，別的事沒干明白，演戲卻是越來越有長進。就是上一次跟丁易吹噓的有點過，一口一個隋瘸了、殘了、廢了，正吐得起勁兒呢，隋突然踹門而進。

到現在都還記得丁易當時那個眼神，看隋跟看怪似的。

“我知你境艱難，我從未懷疑過你什麼，還替你著想，怕你后半輩子的日子不好過。我待你是真心的啊！”王夫人地道。

“我騙了姐姐。”

“我從未問過你，這事兒怨不得你。我只是很意外，你要是真想做什麼營生，大可以向我開口。我為何引你去秋日宴，為何要你認識吳家姊妹，你該明白我的心思！”

染捋了下鬢邊碎發，低說：“妹妹就算是想要局，是不是得有進門檻兒的本錢？這個本錢我能手管姐姐要麼？姐姐為何這麼害怕侯府有作呢？是單純的覺得我騙了姐姐，還是從苗大人那里聽到些關于侯府的風聲？”

王夫人連連向后倒退，嚇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急忙否認道：“沒有的事，絕對沒有！”

正將此時，門外兀然傳來一陣哭喊聲，侍急匆匆打門進來。

“夫人，不好了！那個夏九小姐又來府上，在門口又哭又鬧，非要見夫人不可！說是什麼……他們家糧車在錦縣外被流寇給劫了。”

染心下一窒，和隋從未過這個歪心思，夏家這是屋又逢連夜雨啊！

“他們家糧車被劫找我有什麼用？要去縣衙里報。不見，不見！”王夫人厭嫌地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