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下人遵意去了，王夫人卻再不能和染相談下去。

染瞧得出很心焦，立在側，緩聲說：“姐姐不必多慮，夏九不過是有病投醫罷了。”

王夫人倏地睜眼瞪向，就差把那句“是不是你干的？”說出口了。

染會意，直了腰，道：“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把事做的太絕，就是不給自己留后路。我們和夏家還沒有那麼大的仇恨，有些事可為，有些事卻不可為。”

王夫人深深地呼了口氣，一手著心窩，一手強撐住桌面。

外面的喊聲仍持續不斷地傳進來，夏九是鐵了心要在這兒磨到底。

染朝房門前走去幾步，側耳傾聽夏九所喊出的話語。須臾，方道：“我原本可以不過來，這層窗戶紙不需要捅破，跟姐姐就這麼黑不提白不提地著，才是我最該選擇的方式。”

“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王夫人捂住一邊耳朵，那傳來的陣陣喊，像是從四面八方刺的耳際里。

“姐姐待我很好。”染側眸，沖王夫人一笑。

“你們侯府……老爺他……夏家這……”王夫人拿不好尺度，實在不清楚哪些話該問，哪些話不該問。

“對侯府有恩的人，侯府自不會忘卻。”染別有深意地說道。

聽到染這麼說，王夫人懸著的心終放下一半。

外面的喊聲漸漸弱了，一個侍又急急地跑進來回話。那夏九已被知縣府的人給攆出一地之外，可還沒有掉頭離開。

“真瞧不出夏九竟有這翻毅力。”

王夫人的子發虛，不得不坐回圈椅上緩歇。胡起手邊涼茶，似驚般飲下一大口。

“還算是個好兒。”染頓首應道。

向外喚了聲，鄧媳婦兒和寧梧便迅速趕進來為染披。染一壁整理衫，一壁對王夫人說：“我也該走了。”

“妹妹！”

“回頭替我跟苗大人帶個話吧，侯府能有今日，多謝苗大人在明里暗里的幫襯。建晟侯府激不盡。”

言罷，染被寧梧攙扶著邁出房門。

王夫人跟著走出來相送，染側頭笑道：“姐姐快回去吧，待哪天天氣好，我再來瞧姐姐。”

王夫人愣怔半日，喃喃地說：“你以后還會來我們府上？”

“當然，除非姐姐不給我開門，也把我拒之門外。”

染沒讓王夫人送出府門，畢竟讓夏九逮住的人影，肯定又得被折騰一頓。染則是沒有法子，他們的馬車就在府邸門首停著，怎麼避都避不開夏九的視線。若一味躲在知縣府里不出來，又搞得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

知縣府邸的大門關上的賊快，寧梧扶著染走下臺階，低聲笑說：“還真是嫁隨，嫁狗隨狗。”

“苗刃齊就是怕事、怕麻煩。他們倆老夫老妻這麼多年，耳濡目染也算正常。我今兒把話都給挑明了，侯府是什麼態度，應該明白的。與其讓苗刃齊猜來猜去，還不如咱們給他撂個底兒。”

“大家都是聰明人，一定會選擇明哲保、利益至上。”寧梧說著瞥向不遠，那雙鷹眼瞬間立起來，攙扶染的手也使出力道。

果不然，染才往馬車上邁出一條，夏九已跟瘋了似的撲過來。

水生和勝旺作敏捷地攔住夏九，厲聲斥道：“夏九小姐，請你放尊重一些！”

“哈哈……要我放尊重？你們侯府干出的好事，當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們家的糧食定是被你們劫了去！誆走我們家兩千兩白銀還不夠，竟還要我爹我大哥的命。染你的心是黑的麼？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嗎！”

夏九狂顛地發笑，長發披散著在前，上也沒有罩件厚實裘。跟前不久見到的包夫人何其相似？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個場面真該讓包夫人看一眼。

染令勝旺和水生讓開，自行走近夏九，說：“你覺得自己好無辜？不順著你們夏家的意就不行？還是誰于弱勢誰就有理？”

夏九抬手就要打向染，卻被寧梧向螞蟻一樣，差點把的手腕給折。

夏九痛得尖，終于想起來這個侍是誰，正是當初踩了鞋面的那人。居然有這等功夫，建晟侯府里到底都藏著些什麼人！

“松開。”染蹙眉道，不屑“欺負”夏九。

寧梧聽命退回去，染肅然地說：“秋日宴上是你挑事在先，之后查我的底又是為何？倉庫是你命人放的水，毆打伙計也是你父親找人干的，還警告我們滾出錦縣，否則就要弄死我們。這一樁一件，哪一個冤枉你了？”

“你承認了，染，你承認你就是桑梓米鋪的東家！快來人看看呀，就是這個人暗度陳倉……”

“我怕你知道？你就是破嚨又怎樣？”

“哼，是我們有錯在先，那你就趕盡殺絕嘛？我爹那麼大年紀，我大哥到現在都沒有留后，你就不能放過他們？你也是給人當兒的，就算老子娘不在了，還有自己的夫君吧？你這樣歹毒，能讓你家夫君長壽麼？你快積點德吧！”

染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我的夫君一定長命百歲！你有這個閑工夫，還不如去縣衙外跪一跪，求一求，興許你們夏家還有起死回生的可能。你要相信知縣老爺秉公執法，誰有罪，誰是被冤枉的，不是你我二人說的算。”

染登上馬車揚長離去，徒留夏九在冷雪中失聲痛哭。

晚夕，苗刃齊剛剛回府，王夫人便迫不及待地把白天之事講與他知曉。

苗刃齊狠狠地著眼眶，道：“夏家也去報了案，可事發地一不在錦縣地界上，二還是流寇作案。莫說我無心去查，就是有心去查，也很難把糧食追回來。這明擺著是順縣那邊給夏家下的套，大抵不是建晟侯府所為。”

苗刃齊本想把這個消息下來，但思來想去還是告訴了在牢中的夏家父子。對于他們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可正因為如此，才更應該考慮清楚讓誰出獄。

“罪責都被夏鴻攬了下來，他年富力強，坐牢尚且得住。夏員外出來還能收拾殘局，若換夏鴻的話，只怕他什麼都擺布不好。”

“那這案子就這麼結了？雙方能滿意麼？”

“明日過堂，然后蓋章定論。”

夏家以后只怕再難翻，桑梓米鋪取而代之勢在必行。夏家保住人命丟了錢，桑梓米鋪上位功也暴了幕后東家。

有得有失，亙古不變。

苗刃齊雖在這件事上勉強做到平衡置，但他依舊寢食難安。畢竟夏家那種問題，在建晟侯府面前本不是問題。不管染如何給王夫人吃定心丸，苗刃齊都明白錦縣再無“安寧”之日，而他到底卷那個無形的大漩渦之中。

包夫人把和離書甩在夏員外上，“孩兒在你們家從來都不是人，我夠了，我不會再讓我的孩子們承。今日我要帶著孩子們離開這座煉獄，你們誰都阻攔不了我！”

夏員外剛剛出獄，府里府外一片狼藉，他還無暇顧及。甫一回到老妻床前，就收到兒媳這般叱責。但幾日牢獄之災已讓他徹底頹然，他抖著握住手中的和離書，心如刀絞。

“你就是個賤人，我兒在大牢里出不來，你就要帶著那倆小娼婦去勾搭野漢子？你要氣死我啊！”夏老太太怒火攻心，一口鮮突然涌了出來。

包夫人紋不，默然地看著夏老太太，心里甚至還有一快意。不知道自己有一日竟能把婆婆氣到這個份上。真好，沒有一點負罪。婆婆對的傷害，簡直罄竹難書！

包夫人帶著微笑走出來，兩個兒已收拾好包裹候在門外，母三人對視而笑。這一刻，們等了太久太久。

“姨娘先走一步，說不想跟母親告別了，怕又傷心難過。是那個鄉下表哥來接的人，好像給了祖父幾十兩銀子。”大兒歡快地說道。

兩個兒一邊一個挎住母親的臂彎，小兒依偎著，說：“娘，咱們再也別回來了，以后我們跟娘姓吧。”

“等等！”夏員外自屋中追出來，住母三人。

包夫人回，無畏地道：“父親攔不住我。”

“這些錢你們拿著，孤兒寡母的在外不易生存。不然你們還是留下來吧，以后我定好好待你們母。”

“在哪里生存不比在夏家容易，夏家的錢不干凈，我覺得惡心，我不要！”

“桑梓米鋪能打我們打得這麼準，有你一份功勞吧？”夏員外平靜地道，他已不再憤怒，更不是在問責。

“我能做什麼呢？不過是講講老婆子的子，父親的事風格，家中大小營生的分布，啊，還有……常澎想殺害夏鴻的風聲是我放出去的。父親覺得我是叛徒麼？”

夏員外慚愧地低下頭，哪怕當初他們對兒媳稍微好一點，也不會幫著外人對付自己的男人。承載了多恨意，才能義無反顧到這個地步。

母三人走出夏家大門，門首停著一輛馬車。們無聲地坐上去，這輛馬車將會把們帶到一個嶄新的環境里……

“娘，娘啊！”

夏員外后兀地傳來夏九撕心裂肺的哭聲，他的老妻到底先他一步離世。終是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命。他癱地跌坐到地上，久久不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