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悅給崔氏理好手上的傷，出門時劉熊正好進院。

他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似的，渾上下都了，頭頂還騰騰冒著熱氣。瞧見姜悅立刻呲牙笑道:“表，那一千個蛤蟆跳，俺們都跳完了，您現在能給俺們解藥了不？”

哎喲我去，忘了這事兒了！

姜悅有點傻眼，這會兒哪有解藥給他，現配點消化藥也來不及啊。

面對一臉急切的劉熊，也不敢說沒有，嚇瘋、氣瘋都不合適的！

正支支吾吾的想不出個主意，無意中看見阿福媳婦手里拎的桶，立刻涌出個餿念頭。

“解藥要現熬現喝才管用，你先把人都來提好隊院外等著，一柱香之后到廚房門口來領藥。”

劉熊想也沒想，立刻照吩咐去辦。

等他走遠了，姜悅哧溜鉆進廚房，把阿福媳婦剛拎回來的牛倒到大鍋里煮。

阿福媳婦奇怪道:“咋煮這麼多？喝不完糟蹋了！”

“外頭那幫侍衛中毒了，這個也能解毒！”姜悅睜眼說瞎話毫無力。

當然這也不算撒謊，如果誤食了水銀，喝些生牛確實可以幫著排毒。為了增加‘藥’效，姜悅又往鍋里扔了幾魚腥草，這玩意也敗火的！

算了下人數，姜悅拿普通吃飯的碗舀了一碗‘解藥’，端出來遞給劉熊，“喝吧！”

劉熊接過‘解藥’，稍微聞了聞，‘嘔’的一聲，隔夜飯差點吐出來。

這他娘的是什麼玩意，稀了咣當，腥耗耗的？真是解藥？咋跟那啥啥啥之后出來的玩意兒似的？

姜悅板起臉手就要拿回來，“不喝算了！下一個！”

“俺喝！俺喝！”劉熊眼一閉心一橫，著鼻子‘咕咚’灌進去，摞下碗擰就跑。

喝下去的東西全漾到嗓子眼了，為了保命，他直脖生生又咽了回去。

就是那啥啥啥的玩意兒，他也認了！

姜悅憋著笑，高聲道:“下一個！”

嘔……

嘩……

不是所有人都有劉熊的忍耐力，不人狂吐狂吐，吐完了又生不如死的喝第二碗……

秦二和秦五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驚嚇，他們好像知道秦楠為啥聽姜悅的話了！

夜時分，微微下起了輕雪，雪粒子打在屋瓦上簌簌做響。

姜悅安頓好秦家叔侄就拎了藥箱子去了秦楠屋里。

秦楠正趴在床上一邊啃著點心一邊看話本子，優哉游哉，回頭瞄見姜悅手里的藥箱子立刻哭唧起來。

“表嫂，我爹那個沒良心的真下死手啊，可憐我這個沒娘的……”

姜悅又好氣又好笑，“別嚎了，你爹又不在，把你表哥嚎來我可攔不住！”

秦楠立刻收聲。

姜悅幫把小褪下來，后背挨鞭子的地方只起了一條紅檁子連皮兒都沒破，顯然壽昌伯沒真舍得打。

要不然，以他的力氣一鞭子下來，皮開綻那都是輕的。

姜悅暗道了聲可憐天下父母心，拿指頭沾了點藥油輕輕幫秦楠抹勻。

藥油涼咝咝的，在又細又的指頭下熨進皮，秦楠心里突然生出一從來沒有的，鼻子也有些酸。“表嫂，你的手跟我娘的一樣，我娘的手也的。”

“是嗎？”姜悅上笑道，心里卻有些沉。

慕容蘭去世的時候，秦楠還不到三歲，不可能記著慕容蘭的模樣。所謂的一樣兒，也許只是想像中的樣子。

“真的！我娘長的可好看了，眼睛大大的，說話也細聲細氣的，像玨姐姐。有一回我跳臺階摔破膝蓋，我娘就像你這樣給我抹藥油，手可輕了一點兒都不疼。我要惹禍了也不打我，就像你似的跟我講道理，我就認錯了。”

“我娘還會彈琴呢，彈的可好聽了。說等我長大了就教我。還把的琴也給我。的琴可漂亮了，上面還有貝殼做的小鳥。我娘還有可多可漂亮的子，說等我長大了就送給我。

我娘還有一大盒子可漂亮的首飾，也說我長大了送給我。我娘還有很多很多的書，好多好看的畫……我天天盼著長大，可我那個壞爹，我娘死的時候，他把東西全給扔了，我使勁哭著求他給我留下，他也不肯……我恨死他了！”

秦楠一口一個‘我娘’，黑亮的瞳仁被燭火映的發亮，神罕有的和。此刻的不再是個燥燥的瘋驢，而是個安靜的大孩子。說到娘親的好東西都沒了，突然帶了哭腔，眼中全是失落。

姜悅眼圈發紅，輕輕的幫把小穿好，順手拿起梳子把一團的頭發慢慢梳理開。

這孩子哪是想念娘親的好東西，這孩子明明就是想娘了！

所有人都氣不懂事，見面就喊打喊殺。可事實上，又有誰真的了解？又有誰真的會到心里的痛苦？

秦家上下都把自已以為的好強加給，又有誰真的耐下心來問問，到底需要什麼？從某種意義上說，和路大爺一樣，都是被虧待大的。金山銀山、權勢富貴，什麼都抵不上娘親一下的，一抹淡淡的微笑。

窗外，壽昌伯一臉愣怔，秦楠那些的話他字字句句聽的一清二楚。

他沒想到，秦楠還記著這件事兒。更沒想到小小的，當時是這樣想的。

糙堅的心驀的疼痛不已，難怪當年楠兒哭著喊著，死也不讓他把阿蘭最喜歡的東西拿走陪葬。

他當時說什麼了？他……什麼也沒說，他把秦楠捆起來狠狠打了一頓。

恨沒良心，恨不懂事，娘親死了不知道傷心，反倒為了些死又哭又嚎。

惱恨的同時，何嘗不是一種發泄。

他也痛失妻，他的痛苦也需要發泄出來。可他是男人，是一家之主，他能哭嗎？

崔氏本想去廚房拎壺熱水洗漱，結果一開門就看見壽昌伯站在對面秦楠窗前。

漫天雪落如紗，他影朦朧。聞聲回頭，儒雅面容上似籠著一層黯然，滿眼愧疚與自責。

四目相對，崔氏一下僵在那兒進退不得。手上的燈籠將側鍍上一層暈黃，如玉，眉眼清晰。

即便是愣怔中，也自有一安穩沉靜的氣質。

壽昌伯心里咯噔一下，真的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