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萬家前廳。
婢仆們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將其一一擺放于貴賓席與散客席的花梨木八仙桌上。
貴賓席勝過散客席的地方,主要在于桌上的餐是金制銀制的,菜的容倒是沒多大差別,免得讓人以為萬家瞧低了遠道而來的江湖好漢。
趙青聞了聞香味,飛搶了一個座位,沒怎麼顧及禮儀,直接開始了吃席。
別的不說,萬家不愧是荊州城中一等一的大戶人家,請來的廚師做出的菜香味俱全,味道還真的可以。
上一次吃到這般的味,還是在前世了,令頗有些慨。
剛品嘗了幾口,一名腰間佩刀的紫面漢子湊了過來,低聲呼道:
“這位姑娘,可是峨嵋派的高足?先前我有位朋友得罪了姑娘,想用二十兩銀子讓您放他一馬。這里我‘萬勝刀’馬大鳴替他向您賠罪了。”
此人正是之前趙青遠遠瞧見過的,領著不外地武林人士來到萬家的馬大鳴。而剛才被趙青點住了的那幾人中,就有與馬大鳴一同赴宴,他結識了多年的損友曾連江。
原本馬大鳴是不想管這事的,他見多識廣,知曉這種隨手就能點住一片人的高手萬萬不是他一個江湖中二三流的小角能惹得起的。
但他轉念一想,這位姑娘武功如此高超,定然是出自江湖上一等一的大門派,大概便是峨嵋派的弟子了。
當初馬大鳴在“萬勝刀”門下學藝的時候,師父曾經隨口提及過:有些大門派傳承的點功夫比較霸道,一旦點時間久了,將會留下嚴重的后癥。
馬大鳴也不清楚這其中的奧妙,只是他試了好幾次都未功替友人解,不令他想到了這一樁往事。
他想了想,已經等過了好幾盞茶的時間,這位高手有氣也應該消了,便斗起膽子湊了過來試著說,想必對方作為正道門派的弟子,應該也不至于完全不留面。
至于那二十兩銀子,自然是由自己先補上,曾老哥雖然人品不怎麼樣,但多年的在這里,估著只會還給自己更多,人錢財兩賺。
“你是不是在凌知府手下做事?待會替我作個證吧。”趙青眼珠了,開口說道:“你只要說實話就行。放心,作完證我就給你的‘朋友’解。”
趙青剛到這里的時候,對于荊州這片的口音還不怎麼悉。但聽了不時間后,已經能做到與當地人正常流了,這自然是練武加強掌握后的功勞。
但紫臉漢子聽得的話,卻下意識后退了半步。
怎麼會知道我是凌大人手底下的人?難道是從不久前我與大人今天派來的同僚搭話中聽出來的?還是早些時候從龍沙幫那里查到的?
在馬大鳴心中,趙青突然間神可怕了數倍,令他不想要放棄這件解的事,立馬離開。
但更神可怕的事發生了,就在馬大鳴微微愣神思慮的時間,他腰間的長刀已經連鞘落了對方的手中。手腕一轉,長刀的刀柄輕輕點過他后背上的大椎,而后依然在位附近。
“大椎”是手足三督脈之會,最是人要,略一用力便手腳俱,力使得重了,甚至會全癱瘓。馬大鳴深明其中利害,完全不敢掙扎反抗。
“想跑是嗎?那得讓你多辦兩件事了。”趙青輕聲道。“獨門手法,勁力滲道,只有我才能解開。”
馬大鳴是一個經常對外表現出自己很講究義氣的人,所以能夠得到凌知府的信任,也敢于冒著風險前來說,但此時此刻,他的心似乎染上了幾分冷意。
表演出來的“講義氣”與真正的“講義氣”并不相同,就像鍍了層金的黃銅并不能換到多錢,尤其是在一位已識破了它表面偽裝的行家面前。
所以他咽了口唾沫,果斷地點了點頭。
……
吉時已到,飯菜已上了大半。
一名飾華麗的英俊青年牽著一名披著頭蓋,但仍能看出俊俏非常的子,從后門走進了大廳。
毫無疑問,這一男一正是今天婚禮的主角:萬圭和戚芳。絕大多數賓客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兩人的樣子,不紛紛贊嘆“郎才貌、天作之合”。
高大魁梧的萬震山就站在兩人后,滿臉笑容地著自己的兒子與日后的兒媳。
他的幾個徒弟敲響了鑼鼓,早已準備好的婢仆迅速搬過兩個團,擺放在大廳中專門搭建的木臺上面。
萬圭與戚芳對視了一眼,慢慢走向不遠的團,準備進行拜堂的儀式。
“且慢。”
清脆的聲下了大廳中近千人的嘈雜喧囂,在室不斷回。
眾人都向發聲看去,只見一位清秀撥開重重人群,飛躍到了大廳中間的空地上。
在謀劃多年的大事即將完的要關頭被別人打斷,萬圭心中氣惱至極,若是沒有外人在場,按他往日脾,早已拔出長劍,呼喚師兄弟們一起沖上去砍人了。
但此刻賓客滿堂、萬眾矚目,可不能在城中士紳和江湖朋友面前表現出自己沖易怒的姿態,于是他強忍怒火,沉聲說道:
“這位姑娘是有什麼事?如不怎麼要,還請等我們夫妻倆完拜禮后再提!”
萬震山也開口道:“犬子今日婚,姑娘給老夫,也給今日過來祝賀的朋友們一個面子,不要耽誤了婚禮的良辰吉時。”
趙青淡淡道:“只怕你倆沒有這個面子。戚姑娘,在為萬圭的夫人之前,你想知曉伱的狄師哥被人陷害獄的真相嗎?那就先停下來。”
聲音一如第一句那般洪亮,傳遍了這廳中的每一個角落。
賓客們均為之一震,聲音功力深厚至此,這位姑娘無疑稱得上是一名高手;而一位真正的高手,當眾說謊的可能并不大。
也就是說,這個“狄師哥”獄的真相背后,很可能藏著足以中止今日萬戚結姻的大問題。
于是臺下眾人當即開始談論起了與之相關的八卦。
行走江湖的人聯想能力相當富,很快編出了一連串的故事,將狄云、萬圭、戚芳等人都給裝了其中。猜到了大致真相的人居然不在數。
戚芳也想到了這個道理。原本是朝著大廳中的木質高臺走去的,但聽得了這段話,居然真的停了下來。
轉過,揭開了紅的頭蓋,一對烏溜溜的眼珠向著趙青定定地看了過去。
那是一副怎樣奇特復雜的眼神,期待、懷疑、痛苦、害怕、心如麻,皆而有之。
邊上,萬圭的臉已然鐵青,呼吸聲急促得一陣勝過一陣。他的右手按在劍柄上,手腕不住地微著。
趙青沒有去瞧萬圭的丑態,只是回了戚芳一個憐憫的眼神,便開始用平淡的語氣敘述道:
“三年之前,為了拆散你和狄云,萬震山門下八大弟子聯手演了好一場戲,終于把你老實敦厚的‘狄師哥’給送進了大獄。”
“你應該還記得當日的形吧。狄云跟萬震山的小妾桃紅呆在同一間屋里,桃紅高呼救命說狄云了萬家的錢財約私逃,還想要污辱、當采花賊。”
“后來狄云在知縣的大堂上辯解,說他是發現有采花賊后進房間救人,卻反被污蔑,但最終被強行定下罪名。呵呵,是有人串了口供罷了。”
“采花賊是周圻和卜坦假扮的,狄云床底下的金銀是吳坎放的,桃紅的話是事先被萬圭囑咐過的。而他們這般合謀算計,目的就是為了今日舉辦的婚禮。”
戚芳只是怔怔地聽著,呆呆地立在那兒,似乎沒有什麼反應,也不知道是信了趙青的話,還是沒有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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