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之夏》
[01]
那天剛下過雨, 空氣并不太熱。
但南方的夏天很——相對于北城,楚城是絕對的南方——從江城到楚城的一路,沿途那些樹木, 綠得似能滴下水來。
晏斯時一路都在睡覺——有時候是裝睡,有時候是真睡著了。
去機場接他的人是霍濟衷的下屬, 羅衛國, 行事周到細心, 缺點就是熱太過, 而流于阿諛。
他不喜歡,也不擅長與這樣的人打道。
車開到了楚城,從郊區的工廠經過。羅衛國進廠里辦點事, 出來時見了正在等車的, 似是他親戚朋友的兒。
羅衛國想做個順水人送人一程,問他的意見。
實話說他是個怕麻煩的人,但有時候怕麻煩過了頭, 反而大部分事都懶得多說一句。讓人搭順風車這事兒, 可有可無, 沒重要到讓他提起力去發表多余意見,就只淡淡地“嗯”了一聲,
那個生上車時, 有種給人添了麻煩的局促。
他能覺察到在觀察他, 但那目沒有審視的意味,只有一種單純的好奇。
原本以為,有第三人在場,羅衛國會收斂那份多余的熱, 但或許因為一路上他都在睡覺, 此刻才“醒”, 反而讓羅衛國覺得得抓機會表表忠心。
他心里煩得不行,但看在外公的面子上,無法以強言辭拒絕。他想繼續聽歌,但想起自己的ipod早就沒電了了。
這時候,他看到了生拿在手里的mp3。
原本以為生會拒絕,他們只是萍水相逢。
但很爽快地就借給了他。
進城的這段路,晏斯時并沒有睡著,只閉眼聽歌。生的歌單里有很多日文歌,或許是什麼畫或者劇集的主題曲。
他有時候微微睜開眼,會看見正地盯住那mp3的屏幕,很是張的神。他不知為什麼,也沒多問。
車先將生送達,他遞還mp3,道謝。
生下車前看了他一眼,那目似是有話要說。但沒有,只跟羅衛國道了聲謝。
這最后的一瞥,讓他看清楚了的眼睛。
漂亮干凈的一雙眼,自然而然人想到了浸在白瓷盆裝的清水里,黑白分明的圍棋棋子。
/
[02]
車上的這次小曲,并沒有讓晏斯時放在心上。
太多的事讓他耗盡心力,尤其霍青宜。
晏家對霍青宜的狀況諱莫如深,實則外公外婆也是。對外,他們只稱霍青宜是病了。他們的理由是,小城市對神疾病的接度更低,如果人知道霍青宜“瘋了”:“小晏,你的學習和生活也會到影響”。
外公的一番良苦用心,讓晏斯時沒有太多置喙的空間——為了讓他接更好的教育,外公牽頭出資,在楚城最好的明章中學設立了國際班,老師也都是花了大氣力,從江城或是其他大城市請過來的。
外公常對他說,小晏,讓你回這麼一個小地方,是委屈你了。
晏斯時倒不覺得委屈,只有一種無力——有沒有國際班,他都能申上想去的學校;但對于霍青宜,似乎多聰明的腦袋都無計可施。
國際班人不多,有個陶詩悅的生是他認識的。外公總希他跟陶詩悅能玩到一起去,怕他人生地不的,一個人會覺得孤單。
他在明中確實沒什麼朋友,但并不覺得孤單。他常有一種寄蜉蝣于天地之,覺得自己不屬于明中,遲早會離開——當然,也不屬于北城。
好像自霍青宜生病以后,他對任何地方都失去了一種歸屬。
即便從來沒有刻意宣揚,國際班的來歷、晏斯時的家庭背景還是不脛而走。
許多人都拿他當特殊人看待,有的先為主,覺得他一定高高在上難以接近;有的
接近他總似帶有某些目的,窺探、炫耀或者其他。
因為這,晏斯時更加沒有什麼主與人結識的。
王琛算是這些人中的例外。王琛坐他前排,因為他英語不錯,自然而然地找他討教,而后漸漸就悉起來了。
王琛這人有種沉浸在自己神世界里的純粹,很多人說他商低,但他毫不在意,始終我行我素。
如果說,還有一個人讓他相起來沒有任何神負擔,那應該是“那個生”。
他是第二次見面才知道“那個生”夏漓。
那天是去書店買書。
發小聞疏白有時候有些沒心沒肺,或者說,他會把一些善意的關心,包裝沒心沒肺。周末聞疏白非要讓他上線一塊兒打cs,游戲時,就順便掛上了語音,兩人有一搭沒一搭閑聊。聞疏白拐彎抹角地問他的近況,他說還好。七扯八扯的,聞疏白提及自己最近看的電影和書籍,說看了部漫畫特別治愈特別有意思,《蟲師》,讓他去瞧瞧。
那一陣霍青宜狀況持續惡化,甚至開始將他錯認晏綏章。失去了理通的能力,無論他怎樣試圖向解釋自己是誰,都拒絕他的接近,只讓他從的視野里滾出去。
外公人收拾出了另外一住,晏斯時只得暫且搬過去。
周六去了一趟外公那兒,到時霍青宜在睡覺,聽說緒穩定許多,他就沒有留下等睡醒,擔心自己出現反而會刺激到。
無可去,便想到了聞疏白的推薦。外公說洋路上有家書店,是民營的,應當比新華書店品類富。
去了才發現只有一些暢銷書,和諸如《知音漫客》這樣的漫畫雜志,沒有他想要的書。
在店里逛了半圈,卻讓晏斯時見意想不到的人。
他記很好,所以多看了兩眼就認出來,是上回在車上借他mp3的生。只是沒想到世界這樣小,萍水相逢的人都能再次遇見。
他摘了耳機打招呼,生明顯也很驚訝。聊過才知也在明中,名夏漓。很夏天的名字,幾能想象那初夏時節,波粼粼的明澈江水的景。
他不想來一趟卻無功而返,于是嘗試地問是否還有其他賣漫畫書的書店——他記得的歌單很多日本畫和電視劇的主題曲,或許會知道。
果然。
那間名“尚智”的書店真的很小,在那個薄如蟬翼的黃昏里,它像是被世界忘的一個角落。
他隨意翻著書架上的書,會到了一種久違的寧靜。
夏漓就在書架的另一側,但就像那自門外投的夕,只是存在,卻并不打擾。
算起來,幫了他兩次,雖然說只是舉手之勞。
他不怎麼喜歡欠人人,多小的幫助也想回報以同等的善意,是以送了一冊單行本漫畫作為回禮。
在他看來,他們的友誼應當是從這里起始的。
/
[03]
后來在學校里,晏斯時有兩次看見過夏漓。
一次是在食堂,他跟王琛去買水,看見在一個窗口的隊末排隊買飯;一次是某天最后一節課下,他正準備走出教室,看見走廊里匆匆跑過,不知道是去做什麼。
那天月考結束,十八班的聶楚航來找他問理最后一道大題,他才知道,他跟是有共同朋友的。
這概率其實很小,因為他在明中的朋友,說起來也不過就王琛和陶詩悅,后者他接得也不算多。
很多人對他有誤解,覺得他目下無塵。
他懶得解釋,自己只是討厭無效社。
他喜歡跟真誠,且某些方面很純粹的人打道,譬如王琛,譬如對理有些執著的聶楚航。
也因此,聶楚航讓他一塊去吃晚飯時,他沒有拒絕。
他很外食,家里三餐都有阿姨據他的口味安排。
楚城
人喜辣他是知道的,但點菜的時候他在跟聶楚航探討題目,沒有留心究竟點了什麼,待上菜以后才發現無一能夠下口。
躊躇著是否再加兩個菜時,夏漓卻起去幫所有人拿了水,又添了一道不辣的素菜。
的出發點或許是因為自己不能吃辣,但卻他們所有人都照顧到了,尤其是正有需求的他。
一種恰到好的周到。
后來運會,晏斯時跑完百米決賽之后,恰好在通道里見夏漓。
他其實正準備去買水,遞過來時,他很自然就接了,因為的態度和在餐館那時候一模一樣,一種舉手之勞的恰如其分——之所以沒有接那些等在終點的生遞過來的水瓶,因為很清楚那背后附帶的意義。
他并不想接那些意義。
拿了水準備回教室,想起手機在王琛那兒,折返時卻發現夏漓靠著墻壁蹲了下來,抱膝姿勢,神看似有些不舒服。
算來之前“照顧”他多次,因此他也很自然地關心起的狀況,得知只是冷,就丟了運外套給。
運會這樣吵鬧的場合,實則讓晏斯時很煩躁,但國際班攏共就那些人,育委員的一再懇求,讓他無法拒絕。
他的格是這樣,答應過的事都會全力以赴,最后100米和800米拿了金牌,跳高和接力賽拿了銀牌。
接力結束以后,他沒參加頒獎儀式,自己先回教室。
晚上學校安排看天電影,他沒興趣,收拾東西準備走的時候,卻被過來接兒回家的陶詩悅的媽媽攔住。
晏斯時并不討厭陶詩悅,雖然格有些驕矜,但還算直爽,打起道來不算費力。
他厭煩的是背后一系列附帶的人往來,厭煩總有人拐彎抹角打聽霍青宜的狀況。
那些窺探只是一次一次提醒,他和霍青宜陷在這困局中的無能為力。
晏斯時由來不是一個叛逆的人,因為神核足夠穩定,不需要通過某種對抗來彰顯自己。
那種刻意宣示自己與眾不同的“叛逆”,在他看來其實很無聊。
而這一陣他實在過分迷茫而苦悶,像是陷在四面八方都是窮途的茫茫大霧之中,因此開始將這些苦悶訴諸于某些外力,雖然嘗試過以后,客觀評估,收效甚微。
譬如香煙。他很清楚不是因為尼古丁,而是這個行為本,能讓他的無力藉由憤怒宣泄出來。
就在他了口袋,發現打火機不見了的時候,夏漓出現了。
實話說他那一刻有一種獨空間被打擾的煩躁,但在打電話,通話的對象似乎是媽媽,那些家常關心的言辭,讓他一瞬心境。
遞還了打火機和外套。外套洗過,帶有一潔凈的洗的香氣。
實在是個好學生,像是最為守序的那一類。很難說清那一刻確切的想法,他點燃煙以后問,“會告訴老師嗎?”
他覺得的表有種慌下的強作鎮定,因為回過神來細品這問題,自己像在威脅:
就好似攔路打劫又背景深厚的校霸,問好學生會不會向老師打小報告。
好學生能有什麼選擇?
但夏漓的回答出乎他的預料,似乎帶著一種豁出去般的勇氣,告訴他,鐘樓四樓有個空間,在那里“做壞事”,不會被老師打攪。
讓他驚訝。他修正了自己對的判斷,或許是通俗意義的好學生,但一定不是“守序”的那一類。
和他一樣。
那空間后來他去過幾次,確實是個好地方,適合一個人待在那兒聽音樂發呆,讓自己暫時被這個荒謬的世界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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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晏斯時確實算不上是一個喜歡集活的人,但他討厭的不是集活本,而是這其中低效通的部分。
在他看來,有些事自己一個人完遠比
大家協商、爭吵和妥協要高效得多,這一結論在他后來讀本科做team work時屢次得到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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