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綠的桑林里,喜歡捉迷藏,藏在樹上,看著哥哥走來走去找。等他不提防間,跳到他背上,哈哈大笑,耍賴不肯走,讓哥哥背著回去。娘看了嘆氣搖頭,外婆卻說,不和你小時候一樣嗎?
依偎在外婆邊,和哥哥用葉柄拔河,誰輸了就刮誰的鼻頭。每次都會重重地刮哥哥,到自己輸了,卻輕聲哀求:“哥哥,輕點哦!”哥哥總是會惡狠狠地抬起手,落下時,卻變得輕。
紅叔叔把斬斷的白狐貍尾送給玩,哥哥也喜歡,卻只允許他玩一小會兒。每次玩都要有換,哥哥必須去幫冰葚子,有一次吃多了,拉肚子,被娘狠狠訓斥了一頓。覺得委屈,和哥哥說:“你學會做冰葚子吧,學會了我想吃多就吃多,不要娘和外婆管!”哥哥答應了,也學會了,卻不肯給做,只說:“等你將來長大了,吃了不肚子疼時再給你做。”
外婆的越來越虛弱,娘整夜守著外婆,顧不上和哥哥。他們說舅舅和舅娘死了,外婆也要死了。害怕,晚上鉆進哥哥的被窩。輕聲問:“什麼是死亡?”哥哥回答:“死亡就是再也見不到了。”“也不能說話了?”“不能。”“就像你再也見不到你爹娘了?”“嗯。”“外婆是要死了嗎?”哥哥地抱著,眼淚落在的臉上,用力回抱著他,“我永遠不死,我會永遠和你說話。”
所有人都說哥哥堅強,連外爺也認為哥哥從不會哭泣。可知道哥哥會哭的,但從沒告訴娘,常常在深夜鉆進哥哥的被窩,陪著他,即使第二天早晨,娘訓,說這麼大了,還不敢一個人睡,要去纏著哥哥,打擾哥哥休息。什麼都不說,只噘聽著,到了晚上,依舊會溜去找哥哥。
白日里,哥哥堅強穩重勤好學,可只有知道,哥哥夜半驚醒時,會蜷在被子里,子打戰,知道他又看到娘親用匕首自盡的場面了。總會像抱著自己的木偶娃娃一樣抱住哥哥,輕輕地拍他,低聲哼唱著娘和舅娘哼唱的歌謠,哥哥的眼淚會無聲地下,有一次還嘗了哥哥的眼淚,又咸又苦。
有一次哥哥又做了噩夢,卻強忍著不肯落淚,擁著他著急地說:“哥哥,你哭啊!你快點哭啊!”哥哥問:“他們都讓我不要哭,你為什麼總要我哭?你知不知道我不應該哭?”著鼻子說:“我才不管他們說的應該不應該,我只知道你心里苦,淚水能讓心里的苦流出來,苦流出來了心才會慢慢好起來。”
去玉山前的那一夜,哥哥主要求和一起睡。睡得迷迷糊糊時,覺到哥哥在抱,的臉上有淚珠落,以為他又做噩夢了,反手拍著他,“不怕,不怕,我陪著你。”哥哥卻一遍遍說:“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太沒用了,我會很快長大的,我一定會保護你和姑姑,一定會去接你……”
漆黑的黑暗,不知道時間的流逝,小六只是在心里絮絮叨叨地和自己說話,幾次都痛得忘記了說了什麼,可每一次,他又憑著恐怖的堅韌,繼續和自己說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小六只記得他都開始和自己嘮叨烤魚的方法,總結出三十九種方法,共計一百二十七種香料。
門吱呀呀打開,燈籠的突然亮起。因為在黑暗中太長時間,燈籠的對小六而言都太明亮刺眼,小六閉上了眼睛。
高個子說:“他的表……和我以前見過的不一樣。”
矮個子說:“他很奇特。”
高個子打開盒子,矮個子解開了小六,取下小六里的木頭塞子。高個子清理小六的手,小六痛苦地,恍恍惚惚中好像聽到十七的聲音,繃著的那線斷了,痛得昏死過去。
小六再睜開眼睛時,依舊是黑暗,可他覺到自己穿著干凈的衫,躺在的榻上。
旁坐著一個人,小六凝神看了一會兒,才不太相信地:“十七,璟?”
“是我。”
“窗戶。”
璟立即起,推開了窗戶,山風吹進來,小六深深地吸氣。
璟點亮燈,扶著小六坐起,小六低頭看自己的手,包得像兩只大粽子,估計傷勢慘重,應該抹了上好的止痛藥,倒沒覺得疼。
璟端了碗,喂小六喝糜湯。小六狠了,卻不敢大口吃,強忍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
喝完湯,璟又倒了一顆藥丸給小六,“含化。”
小六含著藥丸,打量四周,很糙簡單的木頭屋子,地上鋪著皮,很是悉的風格,小六驚詫地問:“我們在神農義軍中?”
“我找相柳將軍,請他幫我救你。相柳帶人襲擊軒,我去地牢救你。”從和相柳涉,到查出地牢、計劃救人,整個過程肯定很曲折,可是璟只用簡單的兩句話就代了。
小六說:“其實,你本不用來救我。”
璟說:“我待會兒要回清水鎮,你把阿念的解藥給我。”
小六說:“兒沒中毒!阿念那派頭,一看就知道肯定不缺好醫師,我琢磨著不管下什麼毒都有可能被解掉,索故弄玄虛。邊的人很寶貝的命,即使醫師怎麼查都查不出名堂,可只會越來越張,這樣才能讓軒暫時不敢殺我。”
“你——”璟無奈地看他的手,眼中是未出口的痛惜。
小六眼珠子骨碌碌地轉,“那個……故弄玄虛只能暫時保命,所以……我是沒給阿念下毒,可我給軒下毒了。”
璟詫異震驚地看著小六。
“我的毒是下在阿念的上,軒抱著,拍啊、啊、安啊……那毒進很慢,可一旦融進了脈中,卻很難拔出。以阿念的子,這幾日肯定每日哭哭啼啼,軒忙著安,肯定不會想到我是沖著他去的。”
“你給他下的是什麼毒?”
小六心虛地說:“其實,不算是毒,應該說是——蠱。”施蠱之曾是九黎族的技,幾百年前,九黎族曾出過一位善于驅蠱的巫王,被大荒稱為毒王。蠱獨立于醫和毒之外,上不了臺面,被看作妖邪之,聽說過的人有,但真正了解的人卻不多。
小六解釋:“簡單地說就是我在我里養了一種蠱蟲,而現在那種蠱蟲已經融了軒的中。日后只要我痛,他也要承同樣的痛苦。”
“這蠱,應該不好養。”
“當然!很難養!非常難養!”要好養,早風靡大荒了,以小六的特異質,都養了幾年了。
“為什麼養蠱?”
小六郁悶地嘆氣,“還不是想制住相柳那魔頭!他是九頭妖,百毒不侵,我思索了很久,才想到這個妙的法子,可還沒來得及用到他上,反倒用到了軒上。”野的警覺天生敏銳,小六怕種蠱時相柳會察覺,還很配合地讓他吸,就是指著有朝一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蠱種進相柳里。
璟問:“蠱對你的有害嗎?”
“沒有!”
“你肯定?”
“用我的命保證,肯定!”
璟并沒有放心,但他自己對蠱完全不了解,只能回頭再尋醫師詢問。
小六問:“從我被捉到現在幾日了?”
“四日。”
“時間差不多了。”小六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也許可以考慮不抹止痛藥。
“小六,軒的事讓我理……”
小六抬頭看璟,“相柳早就料到軒會狠狠收拾我,讓我跟在他邊,可我拒絕了。如果我是找大樹去躲避風雨的人,當年本不會收留你。我已經習慣獨來獨往、獨自逍遙、獨自承擔,我既然敢做,就敢面對后果。”
璟的眸中有溫的憐惜,“你可以不獨自。”
小六扭過了頭,冷冰冰地說:“我救你一次,你也救我一次,我喂你吃過飯,你也喂我吃過飯。我們之間已經扯平,從此互不相欠,我的事不勞你費心!”
璟默默地坐了一會兒,靜靜地走出屋子。
小六想睡覺,可大概已經昏睡了很久,完全睡不著,他掙扎著下了榻,走出門。
原來這并不是個軍營,而是類似于獵人歇腳的地方,整個山崖上只有這一個木屋。想想也是,相柳幫璟救人,肯定是以自己的私人力量,不可能用任何神農義軍的力量。
天幕低垂,山崖空曠,山風呼呼地吹著,云霧在他腳下翻涌。小六看久了,覺得好似下一刻云霧就會漫上來,吞噬掉他,不住輕聲地:“相柳,你在嗎?”
后有鳥鳴聲,小六回頭,相柳倚坐在屋子旁的一株樹上,銀的月下,白白發的他,好似一個雪凝的人,干凈冰冷,讓人想接近卻又畏懼。
小六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小心翼翼地問:“你在那里多久了?”
相柳淡淡地說:“聽到了你打算給我種蠱。”
小六的臉變了,和璟說話,他向來不耍心眼,可剛才一時糊涂,忘記了他們在相柳的地盤。小六干笑,“這不是沒種嗎?種給軒了。”
相柳居高臨下,看著小六,如同打量待宰的獵,“如果你痛,他就痛?他的蠱什麼時候會發作?”
小六立即往后退了兩步,生怕相柳立即就刺他兩劍,“現在還沒到時間。我既然給他種了蠱,自然不會讓他好過。”
相柳眺著懸崖外的云霧,慢悠悠地說:“你先辱他妹妹,再給他下蠱,他不會饒了你,希你的蠱不好解,讓他對你有幾分顧忌。”
“這可是給你準備的蠱,世間只有我能解。”
相柳閉上了眼睛,“回去睡覺,盡快把你的手養好。”
小六再不敢廢話,睡不著也回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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