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兮掛斷電話, 向方媽匯報:“方岳說他回來了。”

 方媽調整完空調風向，又走進會客室里了一下溫度，會客室顯然沒外間涼快, 方媽籌算說:“這空調制冷不行，還是得在里面也裝臺空調。”

 “不劃算吧。”陳兮說。

 “我再想想，”方媽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兩口, 斤斤計較道，“我跟你說, 方岳他這是曠工，我得扣他工資。”

 陳兮在電腦里找文件夾, 笑道:“真的啊？”

 方媽言之鑿鑿:“我不玩虛的，不是說麼，沒規矩不方圓, 我這里小是小，給你們開的底薪和提可都不低。”

 “是，要不我怎麼能這麼干勁十足呢。”陳兮著鼠標搖頭晃腦。

 方媽了把的腦袋，笑著說:“你好好干, 你要是無故曠工, 我也會扣你工資。”

 “那我肯定不會, ”陳兮想了想, 問道, “請假怎麼扣工資？”

 方媽:“得看什麼況，怎麼，才來兩天就想著請假了？”

 “我還要學車, 到時候肯定得請假。”

 方媽這才想起來, “那沒事, 你放心去學，我給你帶薪假，爭取一把過啊，別跟我似的。”

 “合規矩麼？”

 “我說的就是規矩！”。

 真霸氣，陳兮覺得方媽越來越像方，陳兮提議:“要不我們到時候一塊兒去學？”

 方媽喪氣:“算了，別帶上我，我是不想再去考這個駕照了。”

 “您別氣餒啊。”陳兮終于找到了文件夾，開始在電腦上輸資料。

 “我都沒那個氣了，”方媽看了一眼墻上掛鐘，不滿道，“方岳怎麼這麼磨蹭。”

 陳兮一邊敲鍵盤，一邊說:“才沒一會兒呢，應該快到了。他曠了不到兩個小時，您打算扣他多工資啊？”

 “你還給計著時吶？”方媽無道，“我本來打算扣他一天。”

 陳兮倒不是故意給方岳計時，先前方岳一直站在會客室門口，跟馬余杰說話的時候，余都能看到他。方岳離開時不聲不響，余了人，陳兮很難忽視。

 他剛到店不久，陳兮不知道他突然離開是要去哪，或許是車沒停好，他重新去挪車？

 馬余杰還在忐忑地等著的答復，陳兮卻有點走神。

 昨天白芷在微信上拉了一個生三人群，白芷在群里說十三班有位男生要對采取行，張筱夏激澎湃地問是誰，白芷說了名字，張筱夏說原來是他！

 陳兮對這人毫無印象，張筱夏著急:“他還給你送過信呢，你當時還放了狠話，十三班的校十佳歌手，你再想想！”

 白芷干脆發來一個鏈接，陳兮以為是校十佳歌手的比賽視頻，點進去才知道是那男生自己錄制的彈唱視頻，這視頻他自己發在網上，點擊量有幾千。

 男生抱著吉他坐在電腦前，背后打著一束，唱的是陳奕迅的《任我行》。

 白芷評價:“他不算頂帥，可是會唱歌的男生真的超級加分，這歌我的最！”

 陳兮從沒聽過這歌，業余最多看看電影，很多學習之外的事，很能跟上們的話題。

 白芷會大提琴，張筱夏會芭蕾，高一元旦晚會，們班表演了細胞分裂，淪為學校笑柄，高二倆終于上臺進行了雙人演出，陳兮在臺下看得目不轉睛，心湖掀著浪。

 大山里的小石子，它以為那片大山就是它統領的世界，后來它滾到山下，滾進了繁華的南方小鎮，目睹坦道路和堅固磚瓦，它發現這才是有意思的世界。再后來，經歷風吹日曬和爬滾打，它來到了真正的繁華廣廈，占據到一個高點，那時它意識到了什麼，抬頭一看——

 哇，原來天上都是會發的小石子。

 陳兮的起步落后太多，來了八中才知道，一道題只擅長一種解法，別人卻已經掌握了四五種甚至更多的解法，沒有機會接大提琴和芭蕾，大家已經閃閃發，而還在努力向上攀爬，不敢有毫松懈，生怕自己上微弱的芒會熄滅。

 所以不太明白，白芷和張筱夏這樣閃閃發的生，會吸引異是理所當然，連都被們吸引。但除了讀書，平常都不參加學校的活，日久生就算了，十三班的男生本就不認識，為什麼就能喜歡上，只是看臉嗎？

 陳兮很想問問馬余杰，他喜歡哪里？

 但這種深的話題，顯然不適合在這種況下、跟這位異討論。

 陳兮向對方說了抱歉，他們的談話并沒有持續太久，馬余杰是失落的，但他是個老實人，說不來其他話，最后他從藤椅上起來，因為沒有提前打腹稿，所以他有點語無倫次:“其實我也覺得沒什麼希，就是，覺高中三年一眨眼就過去了，最后一場考試結束的時候，放下筆的那瞬間，我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忽然就有了一沖，我不想讓自己的青春留下憾，爭取過努力過失敗過，好過十年二十年后連一點回憶都沒有，至現在，我跟你說了這麼久的話，這以后就是一份特別好的回憶。”

 心打扮過的年真摯，陳兮隔著玻璃桌，和年面對面，真心實意地說:“謝謝你。”

 馬余杰撓頭，勇氣耗完了，老實人靦腆的不知道該說什麼，絞盡腦想再找點話題，下一秒——

 “對了，那你家里有親戚需要征婚嗎？”

 馬余杰:“……”

 后來陳兮就簽下了這張單子，陳兮照著紙上的資料，將信息錄進電腦，玻璃門被推開，方岳回來了。

 方岳白黑，額前碎發有點長，已經遮到了眉尾，他沒什麼表地走進來，隨他而來的，還有外面燥熱的暑氣。

 陳兮只瞟了一眼，視線就回到了電腦上，不小心敲錯了一個拼音，大約是被暑氣沖了腦子，一時忘記了回格鍵是哪個，靜止兩秒后，才按了一下“backspace”。

 方岳從頭到尾都沒看陳兮，他把桌布擱到了辦公桌上，方媽開始滔滔不絕地訓他，方岳習慣的只聽不回，方媽邊訓邊拿起桌上的小碎花，“這是什麼？”

 方岳對著空調吹冷風，這時才淡淡開口:“桌布。”

 “你買什麼桌布，家里的？”

 “不是，會客室里的玻璃桌。”

 方媽拆開包裝，抖開桌布一看，“喲，好看，你怎麼想起買這個了？”

 方岳:“剛好經過一家店看到，覺得合適就買了。”

 “算你有心。”方媽滿意，恰好電話鈴響，有顧客咨詢，方媽把桌布擱到一邊，跟客戶聊了起來。

 聊完又開始忙別的事，不一會兒又去了對面的茶館，桌布被忘在角落。

 方岳坐了半天，最后自己撈起桌布，進會客室把它平平整整地鋪好。

 到了周末，因為中考，文啟中學附近路段通管制，婚介所正好在管制區，方媽覺得這兩天應該沒什麼生意，旁邊幾家商店白天都關門，方媽索也關門。

 不過印月茶館在十字路口的另一邊，幸運地沒有被劃進管制區，所以茶館照常營業，陳兮和方岳也都去了那里，方媽提供了一個大包間，讓他們邊工作邊和朋友們聚會。

 茶館所在的這一片，是一個復合型主題商業街區，環河而建，街區有主題酒店、餐廳、電影院、咖啡廳等等。

 三年前商業街區還沒完全建好，印月茶館的眾除了相親男，基本就是量的中老年顧客。

 現在商業街區已經全部完工，方媽的小姐妹很有生意頭腦，去年大手筆對茶館進行了整改，老氣的裝修變得新，店除了散座卡座，小包廂和大包廂數間，還增設了像酒吧一樣的吧臺。為了迎合年輕人的喜好，這里的茶都不太傳統，最火的冷泡茶都裝在月牙形狀的玻璃皿中。

 方岳在吧臺等冷泡茶，潘大洲坐在高腳椅上，口若懸河地跟他說馬余杰。

 “本來我沒給人介紹，也不好意思主問他怎麼個況，結果昨天我們班不是在群里討論畢業旅行的事麼，我跟馬余杰聊了起來，就順便問了問他那天相親的事。”

 方岳目不斜視地看著吧臺員工泡茶，隨口接了一句:“不是相親。”

 “……好好好，不是相親。”潘大洲挪了挪屁，剝著瓜子邊吃邊說，“他說陳兮拒絕了他，拒絕得特有禮貌，特婉轉，他當時難是難，但總還好，主要是他說陳兮果然就像外表一樣，溫溫的。”

 對著別人就婉轉禮貌，對著他就手起刀落，方岳把一份冷泡茶放到托盤，等著下一份。

 “就是最后，他本來都找不到話說準備要走了，結果陳兮居然問了他一句，你家有沒有人要征婚，馬余杰說他當時就懵了，傻乎乎的就問了問他家里人，搞笑的是他大伯母來真的，問了價格是六百八，他大伯母直接給他發了八百塊錢讓他幫他表哥報名，馬余杰倒賺了一百二，他說他回家之后都不知道該繼續難還是該開心。”潘大洲到現在還覺得樂，“你說好不好笑！”

 冷泡茶齊了，方岳端起托盤，沒什麼緒地說:“跟我說這麼多干什麼，端盤子。”

 潘大洲拿起一旁的小食拼盤，“行，那我以后再收到什麼消息，就不跟你說了啊。”

 方岳沒搭理他，兩人端著吃的回到包廂。

 大包廂里有沙發電視和麻將桌，幾人都不會打麻將，白芷和樓明理在搜索麻將教程。

 張筱夏說:“賭|博犯法。”

 白芷說:“又不玩錢，而且麻將怎麼能算賭博，這是咱們大中國的國粹。”

 樓明理著麻將牌，對照著教程研究，說道:“搞不好將來麻將能走出國門，變奧運會項目。”

 陳兮把茶幾上一堆七八糟的東西推到一邊，給方岳和潘大洲騰地方，頭也不抬地說:“奧運會應該不太可能，但亞運會可以抱點希。”

 潘大洲問:“你們要打麻將？”

 張筱夏說:“他們還在研究呢。”

 “我也來研究研究！”潘大洲興致。

 陳兮手機震了一下，是一條微信。看完后，對方岳說:“他們快出來了。”

 方岳:“要我們過去？”

 陳兮點頭:“嗯，說待會兒等他們聊完了，有話跟我們說。”

 方媽和方老板去約會了，今天所有的相親男都由陳兮和方岳兩人接待，現在小包廂里就有一對，方是公司文員，男方是大學老師。

 微信是方發給陳兮的，語氣很不好，陳兮背著小挎包，跟眾人打了聲招呼，和方岳一塊兒出了包廂。

 茶館里客人不，兩人就近等待，隨意坐到了吧臺。等了一會兒也沒見人，方岳問陳兮:“喝點什麼？”

 陳兮說:“檸檬水吧。”現的。

 方岳對員工說:“兩杯檸檬水。”

 員工拿出兩只玻璃杯，直接給他們從壺里倒出兩杯檸檬水。

 陳兮無所事事，拿出手機，點進了歌單，低頭在包里翻找耳機。店里一直播放著舒緩的背景音樂，客人的聊天聲也此起彼伏，陳兮歌曲外放，在并不安靜的茶館，歌聲顯得極其微弱。

 只是這點微弱依然讓旁邊的人輕易捕捉到了。

 “世上有多個繽紛樂園任你行，

 從何時你也學會不要離群，

 從何時發覺沒有同伴不行，

 從何時惋惜蝴蝶困于那桃源……”

 陳奕迅的《任我行》，那天方岳坐在咖啡車旁的遮傘底下，一邊喝著咖啡，一邊點進了潘大洲發來的那條鏈接。

 十三班的校十佳歌手，在視頻中自彈自唱的就是這首歌。

 以前沒聽歌的習慣。

 檸檬水擺到了兩人面前，方岳端起來喝了一口，低沉沉、一聲不吭地咽下了沒清干凈的檸檬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