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和老爺子的這段對話，聞歌并沒有和任何人說起。

近中午時，天越發沉。

那大雪就像是沒有盡頭一般，連續，纏綿。

門外的積雪已經從及腳踝的深又往上堆了些，別墅區鮮有人走，那白雪晶瑩剔，連綿不絕，一直蔓延到道路的盡頭。

“A市的冬天都這樣，一開始下雪，就停不下來。

要等到明年開春，天氣暖和了……”辛姨絮絮叨叨地說著，見聞歌一直看著屋外，笑了笑，低頭繼續織。

中午吃過飯，聞歌回房間看書。

經過樓梯口的書房里，從未關的門里進去，還依稀能看到老爺子鐵青著臉，神嚴肅又震怒。

他后是大片大片稀薄的日，即使沒有開燈，屋里依然很亮堂。

因為角度的問題，聞歌并沒能在這倉促一瞥里看見溫敬和蔣君瑜，只有一種不太妙的覺，從腳底發芽，漸漸出枝葉藤蔓，一路往上，地纏住的心口。

聞歌靠著墻站了一會，沒能聽到書房里的靜，正準備悄聲回房。

與此同時，書房里的沉默終于被打破，老爺子音沉沉，顯然很不悅地問道：“工作工作……又是拿工作當借口。

溫敬胡鬧，君瑜你也陪著胡鬧嗎？”

“你們當自己還年輕呢？

職業又這麼危險，出點差錯怎麼得了？

我雖然一把老骨頭了，但我還養得起你們！你們把聞歌那孩子接回來的時候是怎麼說的？

領養的就是比不上自己親生的！”

溫敬原本還淡然的神倏然就是一：“爺爺，這種話不要再說了。”

“不要再說？”

老爺子冷哼一聲，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擺在書桌上，發出一聲巨響，“我不僅說了，我還是當著那孩子的面問的！”

溫敬似是有些不敢置信，但老爺子這樣親口承認，對于他的沖擊不可謂不大。

他皺眉，臉瞬間就難看了起來：“爺爺。”

“你們兩個人結婚多年了？

一無所出。

領養個外姓的孩子就想當做是對我的代？”

他重重哼了一聲，原本就沉郁的聲音更加糙：“溫敬你就沒聽過我的……遲早你要后悔。”

溫敬要讀軍校，要去部隊，要娶蔣君瑜……老爺子從未看好過。

溫家從他這開始白手起家，幾乎都是從商，偏偏大孫子劍走偏鋒非要去那種荒山野嶺的地方，做危險的工作。

和蔣君瑜結婚多年，兩個人年輕人都以事業為重，一點養兒育的心思都沒有，他已不比年輕的時候，現在每活一天都是在倒計時，指不定哪天一個頭疼腦熱就進了棺材。

結果呢？

小輩里就沒一個讓他省心的。

老爺子表示火氣真的很大！

……

聞歌著墻，這才覺得那冷意從背脊，縷縷的，一點點的侵占的，讓渾發涼。

沒再聽下去，悄悄的，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昨天從溫遠的房間里拿了好幾本短篇的雜志，書刊的時間有些久遠了，但并不妨礙聞歌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辛姨敲門進來沒看見蔣君瑜時，這才疑的問道：“聞歌，你看見君瑜了沒有？”

聞歌茫然地搖搖頭。

“誒，那兩個人都跑出去了啊？”

辛姨皺了皺眉頭，言又止了一會，便下樓去了。

談判的結果似乎是不歡而散了？

聞歌看著書刊后的九宮格，很不應該地因為老爺子在溫敬那里吃癟而冒出了一小快樂……

……

溫敬和蔣君瑜下午出去了一趟，等傍晚才回來。

聞歌下樓的時候，蔣君瑜已經圍了圍在幫辛姨打下手。

見進來，彎笑了笑，聲道：“去客廳里看會電視，再等一下就能吃了。”

話落，隨即想起什麼，又住：“聞歌，有些不好聽的話別往心里去。”

眼神和，在廚房溫暖的燈下像是鍍上了一層。

這樣英氣果決的人，在對待自己時總是會不自覺的溫下來。

很像……媽媽。

———

老爺子喜歡吃餃子，辛姨蒸好了一籠，裝了碗，就讓聞歌先端上去……自打中午之后，老爺子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里沒出來。

聞歌走到門口，敲了敲門：“太爺爺，辛姨剛蒸好了餃子，我給你送過來。”

門后安安靜靜的，沒有一回應。

正在聞歌想要再敲第二遍時，老爺子幽沉沙啞的聲音才響起：“就放門口吧。”

放門口……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見到了。

聞歌盯著熱氣騰騰的水餃，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

才五點的景，天已經漸漸地沉了下來。

屋外的路燈不知道何時亮起，燈昏黃明亮，把走廊盡頭的那一寸地板暈上了一層圈，明晃晃得發亮。

雪越下越大，已經分辨不清是雪還是雨了，那降落的速度猶如雷霆之勢，傾盆而來。

聞歌看著窗外的大雪，心里也冷凄凄地泛起了涼意。

就像是置在屋外，被這場大雪澆筑著，毫沒有一暖意。

抿抿，正打算最后敲一次門，手還未抬起，就聽很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等循聲看去時，樓梯口已經站著一個材修長的男人，和隔著幾步遠，安靜地看了過來。

他漆黑的眼睛像是墨染的一般，沉郁得濃黑。

在這略顯昏暗的走廊里，越發顯得深不見底。

不遠不近，卻看不清他眼底彌漫的緒，只覺得悠遠得像是被云霧籠罩著的遠山，繚繞在白云之間，只看得清廓。

聞歌有些錯愕地看著他。

溫遠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里看見，他往前走了一步。

瞬間就從黑暗走向了明，那影從他的臉上飛掠而過，最終落在了他的后。

他走到聞歌的前，微彎下腰，看了眼碗里已經涼的水餃，再看了看閉著的書房，立刻了然。

他從聞歌的手里接過碗筷，夾起一個吃了一口，似乎是覺得味道還不錯，很快就把整碗解決干凈，不等聞歌反應，牽住的手往樓下走。

樓梯口的壁燈沒打開，全靠客廳的燈照明。

依稀還能聽見辛姨說話的聲音，和蔣君瑜話著家常，讓聞歌有那麼一瞬間，有一陷迷境里的恍惚。

覺到溫遠微用力握了，那手指的熱度從相的皮上傳過來，溫熱又干燥。

他的聲音得低低的，僅讓能夠聽見：“以后不知道怎麼辦了就來找我。”

不要像剛才那樣，傻傻地罰站。

仰頭看著自己的那種眼神，就像是迷途的麋鹿，眼神清澈又靈秀。

可偏偏是這只小可憐……一出迷惘的眼神，就能讓溫遠覺得十分罪惡。

只剩下最后幾階樓梯，溫遠索把抱下去，提著和自己平視時，又確認了一遍：“我剛才說的話，記住了？”

他的眼神太過認真，以至于聞歌幾乎是下意識地……就點了點頭。

“乖。”

溫遠顯然對乖順的反應很滿意，放下來后，曲指刮了一下的鼻尖，抬手指了指廚房的方向，示意過去差。

昏暗的樓梯，明亮的客廳，他站著的那一正好是兩個地方的界點。

那眉眼在影錯下，廓深刻又俊朗。

聞歌有些不安地回頭看他，見他姿態閑適地斜倚著樓梯扶手，并沒有立刻走開，這才往廚房走去。

他手指的溫度似乎還留在的手上，微微的溫熱，彌久不散。

除夕夜的晚餐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聞歌嘗了兩個蔣君瑜喂過來的水餃，想起剛才溫遠吃著涼掉的水餃，眉頭都不皺一下的表，不知道怎麼的就很想……笑。

晚餐很富，擺了滿滿一張長桌。

聞歌坐在最后面，對面的位置正好是溫遠。

他下來的最遲，應該是剛洗過澡，頭發還有些漉漉的，服已經換過了……

聞歌看著他一休閑的打扮，忽然有些想不起來他剛才穿得是什麼。

蔣君瑜了聞歌好幾聲都沒聽到回應，一轉頭，見正認真地盯著溫遠看，不免笑起來：“怎麼了？”

聞歌這才驚醒，轉頭看去，見一桌的人都看過來。

尤其溫遠微挑了眉，眼底漾著細碎的笑意時，連帶著角那幾不可查的笑容都被懸掛在餐桌上方的水晶燈映照得璀璨生輝。

一怔，見他不經意間便對著自己勾笑著，立刻低頭，耳朵緋紅。

蔣君瑜眼眸深深地看了眼溫遠，這才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去。

就這時，從落座到現在都沒開口說過話的溫遠，突然開口道：“我什麼的？”

因為里含著東西，說話的聲音含糊不清，甚至連語氣都聽不太清晰。

聞歌抬頭看著他，一時有些恍惚。

像是被他眼底燦若星辰的影灼燒了眼睛，有那麼一瞬間，想逃避。

但是沒有，只是彎著眼睛笑，甜甜地了他一聲——“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