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

老爺子這次生病，住院便住了一個多星期，這才被醫生準許出院，回家好好休養。

出院那天正好是周六。

A市的夏天來得要比L市晚很多，立夏已過大半，空氣里依然還是涼的。

昨天下了一場大雨，從傍晚開始，足足下了一晚上，直到早晨這才漸漸停歇。

空氣里帶著水分，漉漉的，夾雜著涼風，那冷意似乎要鉆進骨子里。

一點夏天來了的覺都沒有，除了兩旁那綠意滿溢得似乎要滴出來一般，蔥郁繁盛的草木。

聞歌跟在辛姨的后面往住院部走。

這段時間，一放學就來醫院替換辛姨。

溫遠給老爺子請了護工，聞歌過去，也不過就是換個地方寫作業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病一場的原因，又或者是因為這段時間總是乖巧地待在病房里陪著他。

老爺子從再次睜眼開始，對聞歌和悅了很多。

不是以往那種只表現在臉上的和藹，是真心的，開始接納。

至于，溫遠……

自從那天晚上把送回病房離開后，聞歌再也沒看見過他。

但每隔兩天，老爺子病床前的花瓶里總是會更新新鮮的花束。

他不是沒來，只是每次來得時候，都不在而已。

……

走到病房門口，聞歌正要推門進去，忽然聽見病房里傳來說話聲。

“我早該死了，都一把年紀了，還活著拖累你們……”老爺子悠悠地嘆了口氣，大概是手里捻著念珠，有很細碎的佛珠撞的輕響。

“生死有回，你們爸爸離開得早，這命啊都是被我克的。

不然他們怎麼好端端的，一個個都走了，反而我這個老不死的……一次一次都能從鬼門關回來，這麼長命呢？

那都是我占了他們的壽……”

說著，便輕聲咳嗽起來。

聞歌一怔，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不要推門進去。

倒是后的辛姨輕嘆了一口氣，低聲念叨了一句：“又開始胡言語了，進去吧，大概是景梵回來了。”

聞歌推門進去，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坐在老爺子床頭，正低頭擺弄著花束的人。

穿著淺藍的襯衫，袖口的紐扣扣得一不茍。

坐姿有些隨意，手肘撐著柜子，正偏頭看過來。

他的五和溫遠并不是十分的相像，只眉目之間約有那麼幾分讓人稔的氣息。

他看上去比溫遠要和許多，也更加……疏離冷漠。

看見，似乎是有些疑問，但更多的，卻是事不關已。

那眼神落在的上，只微微停駐便轉向的后。

在看見辛姨時，這才收起臉上的疏離冷淡：“辛姨。”

“景梵來了。”

辛姨笑著走進來：“來接老爺子回家？”

“嗯。”

他站起。

個子很高。

溫家的人……好像就沒有長得不高的。

見發愣，老爺子坐起來給溫景梵介紹：“這就是溫敬的兒，聞歌。”

聞歌這才醒過神來，趕人：“景梵叔。”

溫景梵仔細地看了一眼，溫和地笑了笑，眉眼一舒，那冷冽就如融化的冰棱，讓聞歌頓時看得一呆。

只覺得那笑容眩目得……簡直有些。

下次給隨安然回信的時候一定要跟提一提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叔叔。

……

老爺子回家休養之后，辛姨生怕他營養跟不上，每天不是湯，就是豬蹄。

但又怕老爺子吃的太油膩，每次都撇了油，只限喝一大碗。

剩下的那些，當然就便宜了聞歌。

伙食這麼維持了一個星期后，老爺子面紅潤神好，聞歌……整整圓了一圈。

站在鏡子前，了臉上多出來的二兩，再掐掐自己的小胳膊……一時不知道是喜是憂。

發育期橫向發展，是很危險的啊……

聞歌一消減攝量，湯就實在有些太多了。

這一日，辛姨熬好了湯，看著滿滿一鍋金澄澄的湯，嗅著鼻息間那濃郁的香味，擰了擰眉頭，決定讓聞歌跑一趟，給溫遠送些過去。

聞歌拎著保溫桶，腳步突然就有些僵了。

要給小叔送過去嗎？

———

隔了那麼久，再站在盛遠酒店門口，聞歌看著悉的旋轉大門和悉的保安大哥，還有些怔忪。

有多久，沒有來這里了？

保安大哥是認得聞歌的，知道是溫遠的侄，遠遠地見走過來，熱地提示：“老板剛上去呢，這會大概在辦公室里。”

聞歌道過謝，一路暢通地走到他的辦公室門口。

走廊里的燈略顯昏暗，那閉著的紅棕的大門就像是一堵厚厚的圍墻，厚重又凝滯。

敲了敲門，聽見里面一聲“進來”后，這才握住門把手，輕輕一按。

咦？

！

辦公室里空無一人。

“小叔？”

幾乎是話音剛落的瞬間，一側并不顯眼的小門被推開，溫遠邊著頭發，邊探出看過來，見是微微有些詫異：“你怎麼來了？”

他的頭發正漉漉地往下滴水，衫倒是整齊，只襯衫的紐扣扣得有些隨意，約地出前的一片風。

又是小半個月不見，他的廓似乎鋒利了一些。

眉宇間的青早已被風華掩蓋，平添男人的魅力。

聞歌盯著他看了很久，嚨一陣發干，口悶悶的。

這樣的他，眉峰冷冽，眸沉沉，看上去高不可攀。

哪怕是在的面前，也讓升起一退意，不敢靠前。

張了張，努力了好幾次也沒能讓自己發出聲音。

溫遠的作一頓，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問道：“不認識小叔了？”

聞歌搖搖頭，瞥了他一眼，拎起手上的保溫桶給他看：“辛姨讓我給你送湯。”

“進來吧。”

這里是他的休息室，房間的大小格局以及設施都跟總統套房沒什麼差別。

就連裝修的風格，也是冷的時尚都市風格，黑白兩，簡單分割。

“小叔你就住在這里？”

問。

“嗯。”

溫遠隨意地又了幾下頭發，順手把巾扔在了沙發上：“坐一會，我去拿碗來。”

聞歌把保溫桶放在桌幾上，跟著他進廚房。

說是廚房，卻沒有一煙火氣。

或者可以說，它只是擺設廚房用的一個地方。

他彎下腰，從碗柜里拿出干凈的碗筷，很自然地問：“最近學習怎麼樣？”

“不知道。”

撅了撅，告狀：“小叔你還說你不會不管我。”

“最近一次月考語文考了114，扣掉的六分還是因為作文。

數學92，稍差人意，但比我想象中的進步了很多。

英語……英語滿分。

還有什麼？

育，十五分扣了三分。”

他慢條斯理地說完，看目瞪口呆的表，悠悠補充上一句：“我一直和你的班主任保持聯系，所以你的況我一清二楚。”

聞歌呆立在原地：“那你還問我學習怎麼樣？”

“我不想從別人的口中，了解你。”

他抿了口湯，大概是有些燙，他微皺了一下眉頭，抬眸看過來，語氣淡淡的，分不清喜怒：“杵在那里干嘛？

過來。”

聞歌磨蹭著坐過去，剛才那強烈的不舒服，因為他這幾句話煙消云散。

討好地瞇著眼朝他笑：“小叔。”

那聲音糯又清脆，帶著獨有的憨，綿綿的。

溫遠忍不住看一眼，這一看，便有些移不開眼。

他又皺起眉頭，放下調羹，抬手了一下的下：“胖了？”

話落，也不等聞歌反應，那手又落下去，扣住的手腕丈量。

他的掌心溫熱，甚至有些發燙。

握住手腕時，那熱度源源不斷地傳過來，讓聞歌也不自覺地……溫上升。

“養了這麼久，終于胖了些。”

那聲音里，含著幾分笑意，溫和得像是夏夜帶著涼意的微風。

哪里還有剛才聞歌看到的冷疏離，高不可攀？

還在發愣，便又聽他問道：“快期末了，打算代一個什麼績？”

“啊？”

聞歌一時沒回神，等看到他目微凝，和對視時，趕端正態度：“當然是代我努力的結果。”

“暑假安排呢？”

暑假安排？

……

暑假……沒安排。

聞歌一臉無辜地看著他，試圖想讓他明白自己對暑假并沒有太大的期待。

放暑假意味著有大把大把在家的時間，但在家能做什麼？

相比較在家和老爺子大眼瞪小眼的……還是上學更有吸引力一些。

顯然，溫遠是真的看懂了。

他微一思忖：“兩個選擇，一是上個暑假班和興趣班留在A市。

二是我把你送到溫敬那里去。”

聞歌突發奇想的問道：“能不能給我第三個選擇？”

見他抬眸看過來，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說道：“我想跟小叔在一起。”

溫遠一怔，微瞇了一下眼睛。

慵懶的，卻也銳利的，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