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剛過了兩天，聞歌的況穩定些后，那晚在現場負責做聞歌筆錄的警和同僚直接找上門來。

溫遠正要出門，見狀，暫時先留了下來。

聞歌的聲音還有些沙啞，像是含著一把沙礫，聲音撞時有微微糙的質。

有些音節甚至吐字不清晰，不能表達的時候便寫在紙上。

的字跡清秀工整，筆畫之間雖然未到完的地步，那筆鋒里的致依然清晰可見。

聞歌的記好，表達也足夠完整清晰，連說帶寫的，整個筆錄做下來，還算輕松愉快。

白薇只偶爾在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停頓下來的時候，恰到好地提個問題幫順著往下講。

的聲音溫和，眉眼舒展。

無論什麼時候看過去，都像是彎著眼睛在笑一樣，親和力十足。

那天發生的事，聞歌就連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

不是沒有后怕，只是習慣抑自己的緒，并未表現出來而已。

這會重新講起，邊講邊回憶，原本還有些紅潤的臉這會又蒼白如紙，顯然那晚的經歷，給留下了很深刻的心理影。

等做完筆錄，白薇合上筆蓋，目在略顯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微微地笑了笑：“聞歌，我們重新認識下吧。”

聞言，聞歌疑地看了一眼，沒出聲。

“我是白君奕的姐姐，白薇。”

聞歌剛端起茶杯，正要喝一口潤潤嗓子，一個手抖差點沒拿穩杯子，還是白薇眼疾手快，穩穩地托了一把的手腕，彎著一雙眸子，笑得格外溫婉：“我經常聽小奕提起你。”

……

提起？

估計都不是什麼正面形象吧……

聞歌微囧。

接下來的話題理所當然地圍著白君奕進行，幸好，白薇似乎并不知道他們平日里的相更多時候都是水火不容，所以勉強還算相談甚歡。

沒聊多久，白薇因為還有工作要回去理，收拾了東西便要離開。

家里沒人，辛姨午飯后就回溫家收被子去了。

這兩天雖然留在溫遠這里照顧聞歌，但一到晚上，溫遠都會送回溫家休息。

今天一大早看太好就曬了被子出去，結果吃過午飯沒多久，這天說變就變，怕下雨淋了被子，收拾好廚房就讓張叔接走了。

至于溫遠，聞歌從剛才起就一直沒看見他，就連招待兩位警的茶水都是去倒的，還以為溫遠早就去盛遠了，于是起去送人。

白薇剛邁出房間，就聽見開門聲，循著聲音看去，正好對上溫遠的目。

他的眼神沉靜，這一眼對上，只覺得涼涼的，毫無溫度。

偏那雙眼睛清澈又亮，只讓人覺得氣質清冷，而非疏離冷漠。

這一眼，只是呼吸之間。

轉眼，溫遠微點了一下頭，算是打過招呼。

目一轉，下一秒就落在了的后，那個小孩的上。

回頭看了眼。

聞歌也在這時看見了溫遠，眼睛倏然一亮：“小叔，你還在家啊？”

溫遠并未多作回應，只輕“嗯”了一聲，抬步走上前：“我送你們出去。”

白薇點頭，邊噙著笑，溫和又不失親切：“你就是聞歌的小叔嗎？”

向來，別人提起他時都是“盛遠酒店的總裁”或者是“溫老的孫子”，倒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說“你是聞歌的小叔”。

他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面上并未有任何異樣，微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白薇要不是看見過那晚他對后的小姑娘如何溫言語的，幾乎要以為他的本就是這樣。

察覺到他是真的疏離，笑意微斂，解釋道：“正巧，我的弟弟和聞歌是同班同學，聽說還同桌了兩年，非常好。”

溫遠的腳步一頓，腦海中立刻躍上一個名字——白君奕。

說起來，他對這個名字并不陌生。

聞歌在他面前提起它的概率是十分之七，只要講到學校里的事，毫無意外的都有這個人打秋風。

他看了眼垂頭跟著的聞歌，轉回頭時，神自若道：“是嗎？

我這侄不說話，倒沒聽提起過。”

聞歌豎起的耳朵抖了抖，狐疑地看了眼走在前面的溫遠。

白薇邊的笑意一僵，有一瞬的尷尬，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便恢復如常：“原來是這樣。”

話落，也已經走到了門口。

白薇轉看了眼聞歌，蹲下來，輕拉了拉的手：“小奕想星期六下午來看看你，你方便嗎？”

溫遠眉心一蹙，雙手在聞歌的肩上虛扶了一把，替回答：“恐怕有些不方便，我這兩天就要帶回L市一趟。”

若不是語氣歉然，表也像那麼一回事，白薇都要覺得……溫遠是不待見了。

“那沒有關系。”

白薇松開手，往后退了一步。

同事已經開門走出去了，也沒有多留，和聞歌告完別轉便離開了。

等看著白薇和同事的影消失在拐角，聞歌這才關上門。

剛轉，就看見站在后還未收起目的溫遠。

仰起頭，看著一臉坦然的溫遠，嘀咕道：“小叔你什麼時候說要帶我去L市了？”

溫遠并未立刻回答，目落在的臉上，停留了一瞬，才淡淡地問道：“你不想去？”

那聲音就像是A市初秋時，街頭隨可見的落葉，從樹枝上飄落下來，輕微的，又帶了幾分不可抗拒的那聲脆響。

一時讓聞歌分辨不清他這句話下藏的究竟是什麼心思。

抿了抿，想起前不久和溫遠不歡而散后，一個賭氣就沒和他一起去L市。

原本還想著，如果他來勸勸，哪怕是一句，都立馬搖尾跟著走……

可是后來呢？

他沒問，沒提，更沒對此投注意，像是從未發生過這件事一樣。

他沒答應過帶回去看外婆，給外婆上上香。

而也從未回去看看故土，看看外婆的墳碑。

而且，還是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

中考在即，徐麗青也在N市，沒趕回來……

這麼想著，聞歌又升起幾分不解來。

總覺得溫遠在這個時候，臨時起意提出要帶去L市，似乎是有什麼目的一樣。

可對，能有什麼企圖？

見遲疑，溫遠微彎下腰，目和平視，那語氣溫和下來，帶了幾分哄：“明天下午就走，星期天趕回來，周一就回去讀書吧。

嗯？”

最后那個音節，語氣上揚，幾分慵懶，幾分倦怠，卻麻骨……

聞歌頭腦一熱，什麼也顧不得想，暈乎乎地點頭答應了。

———

覺得這件事突然的，不止是聞歌這位當事人，還有在飯桌上聽說這件事的辛姨。

不太贊同地皺皺眉，抗議的同時還不忘給聞歌舀了一碗湯添在手邊：“這剛好就帶去L市，這還上學呢……你讓聞歌的養母怎麼想啊？”

聞歌專心地喝著湯，耳朵卻留意著溫遠的回答。

“知道。”

他的聲音有些含糊，停頓了一瞬。

看向裝模作樣的聞歌，手指微曲，在桌面上輕敲了一下，沉著語氣警戒：“專心吃飯。”

“你別老欺負。”

辛姨瞪了溫遠一眼，不滿地出聲維護。

溫遠看著抬起臉出一臉得意的聞歌，神莫辨。

良久，扶了扶額，有些無奈……到底誰欺負誰了？

……

只小住兩天，聞歌并沒有帶很多東西，只收拾了一個書包，背著就上飛機了。

外婆去世前把房子留給了，但這幾年連家都回不去，那屋子肯定不能住人了。

所以，溫遠說帶去酒店住兩天，雖然有些憾，倒并沒有什麼不高興的。

在飛機上睡了一整晚，雖然舒適度不夠，但聞歌的神卻很好。

重新踏上這片土地，就連呼吸著的空氣都帶了幾分悉。

在酒店的餐廳吃了午飯，下午的時間并沒有閑著，聞歌先是和溫遠一起去街上逛了逛。

L市是著名的旅游城市，它有著江南水鄉的清婉秀麗，溫婉約。

就連下著雨的時候，都自有一風。

那一條老街占了半個L市，幾條河流匯聚在一起，彎彎繞繞的，水流清澈，碧波漾。

只是看著這風景，便能沉浸在這水鄉的溫里。

隔日一大早，就去看外婆。

墓園的清晨含著濃重的水汽，不過是從墓園大門進去，沒走多久，額前的頭發就被霧氣浸。

微涼的空氣，讓聞歌鼻尖一陣發疼。

這里只有外婆，來的路上買了一束新鮮的花。

也不顧這石階上有些漉漉的，屈膝跪在墓前，恭恭敬敬地把花敬上。

溫遠站在旁，看著墓碑上那黑白照片良久。

移開目，走遠了幾步，就站在不遠看著。

看直著背脊，表溫順又好，只眉心蹙起，像是在極力克制著什麼。

讓他看了，心里一陣沉悶。

那是一種從踏墓園開始，就有的沉重。

聞歌知道，這一個上午的時間都是屬于自己的。

就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堆，抱怨功課太多，抱怨同桌品行“惡劣”，老喜歡欺負，抱怨學校的午餐不夠好吃……

只抱怨這些微不足道的事，卻只字未提這兩年獨一人，過得有多不好。

“外婆，陪我來看你的是我的小叔。

他是除了你之外對我最好的人，不計較得失，就是對我好……很多次，都是因為他，我才覺得接下去的路我咬咬牙還是能走過去的……”

的聲音越來越低，那淚意終于抑不住。

咬著下，很用力地咬住，這才克制住沒發出一聲哽咽。

“你走之前都還一直擔心，我一個人要怎麼活下去。

現在證明我沒有你在邊一樣也好好的，所以你別擔心我了。

我現在還不能賺錢，你要保佑我快快長大……長大以后我每年都會來給你捎點東西。

我只恨，你在世的時候沒能讓你過得好一點。”

“外婆……”抬起頭，目專注地看著墓碑上那張笑盈盈的黑白照片，低聲，且字句清晰地說道：“我喜歡小叔。”

這個，我只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