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會議室。

剛散了會，空曠的會議室里除了溫遠之外再沒有別人。

他垂著眼，還在反復地審讀手中的文件，指間夾著一支鋼筆，思考時微微轉。

空氣里還漾著淡淡的香水味，縷縷，并不讓人生厭，但也并不覺得好聞。

直到手中那支鋼筆在轉間突然掉落在桌面上，發出“啪嗒”一聲脆響，他才恍然回過神來。

抬手了眉心，這才流出幾分疲倦。

從窗口看出去，能看到變了的天空。

烏云翻滾，云層涌間，那就像是流的影，淺淺的浮著，轉瞬又被厚重的云層遮擋住。

周是抑至極的低氣，空氣里似乎凝結了沉郁的冰凌，沉悶得讓人難以氣。

溫遠抬腕看了眼時間，三點五十分。

何興小跑著過來，推開門……見溫遠還坐在原，了口氣，說道：“那個，老板……估計我們要晚點出發了，有人找你。”

溫遠倏然抬眸，眼里有那麼一瞬掠過流，明亮得讓人不敢直視。

何興被大boss的眼神閃了一下，突然記起自己該再兩口氣……老板不在辦公室，前臺打去辦公室的電話沒人接。

于是他這個又要當司機又要當傳話筒的人，一路跑過來，簡直要累死了。

溫遠站起來，桌上的重要文件也沒來得及收，和門口的何興肩而過時，抬起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何興有些發怔——Boss被耽擱了行程，怎麼心看上去還是那麼好？

……

聞歌下了車，轉，就是盛遠酒店的恢弘大氣的大門。

明明還是悉的樣子，看著看著，卻有了一種久未見面的久違。

這樣跑出來，小叔知道了肯定會生氣，等會是先瞞著？

還是坦白從寬了？

但轉念一想到離開A市時見到溫遠的最后一面，那天剛考完試，從傍晚開始一直等到深夜。

可最后，人見到了，卻平白的生出了幾分淡漠。

所以現在有些吃不準，他對待自己，是不是還一如當初那樣。

不顧一切的，負責所有的事。

很讓人心不是嗎？

深呼吸了一口氣，仰頭看了眼筆直向云端的高樓，抬步往前走去。

酒店就是迎來送往的地方，即使保安和前臺看著眼生，也不會多加阻攔。

只看一眼，便移開目，做自己的事去。

聞歌一路乘電梯到頂樓，剛邁出電梯，就看見旁邊另一個雕花大電梯的門合上，緩緩降了下去。

只看了一眼，便不以為意地轉開頭。

正要往前走，腳步剛邁出，在看見迎面走過來的人時，頓時愣在了原地。

全的似乎是在瞬間冰凍，凝結。

瞪著眼，不敢置信地看著站在幾步之外，沉著臉的徐麗青。

一下子，像是被人用冷水澆了個，瞬間涼了個徹底。

“聞歌。”

徐麗青厲聲了一聲的名字，語氣里飽含著驚嚇，傷以及斥責。

看著幾步之外的孩，無力地幾乎邁不出腳步，那練習了很多遍的腹稿在嚨里滾了滾，到底是什麼都沒有說。

這麼沉默僵立了良久，還是徐麗青先緩和了臉，朝出手來：“你一聲不吭地回A市，要嚇死我了你知道嗎？

趕跟阿姨回去。”

徐麗青會出現在這里，是聞歌始料未及的。

陣腳大，到底還不會掩飾自己的緒，心里想的全部在臉上表現了出來。

抬眼，目過徐麗青看向后虛掩著的辦公室大門，咽了咽口水。

長時間沒有進水，現在連吞咽都有了疼痛的覺。

聞歌了拳頭，有些不甘心地問道：“我小叔呢……”我想見他。

徐麗青看了一眼，沉默了一會，也不瞞：“去公寓了，我來A市先來找得他。

知道你不見了，二話沒說先回去找你了。”

話落，的目掃向旁那個雕花的大電梯，補充道：“剛下去。”

聞歌的目凝一束，變了幾變，就在心里的念頭按耐不住的瞬間。

徐麗青往這里邁出了第一步……

就是這一步，讓聞歌腦子里僅剩的理智都倏然瓦解。

只憑著本能意識，一把推開，轉從一旁的樓梯口沖了下去。

徐麗青被這麼一推，撞到了后的花瓶。

那巨大的青瓷搖晃了幾下，終是沒能站穩，傾斜著摔在了大理石地面，發出刺耳的破碎聲。

何興還在辦公室里整理溫遠的文件，突聽這麼一聲巨響，嚇得一抖，忙不迭出來查看。

一眼看見摔在花瓷碎片中的徐麗青，臉都變了……

是先理這價值千金的花瓶還是先理boss的導師啊啊啊啊啊！

……

聞歌跑了幾層樓梯見徐麗青沒有追下來，直接從其中一個樓層的通道穿出去，坐著電梯下樓。

嚨似乎是要燒起來一般，燙得神經都有些繃。

視線地凝視著跳躍的樓層鍵，只恨不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那種想要見到他，不要被帶走的心已經超越了一切。

不想留在那個家庭，不想離開這里。

這是聞歌第一次，這麼清晰地明白自己的心意，沒有三心二意，更沒有什麼顧念。

那約冒起的，對徐麗青的愧疚才萌芽，就被狠狠地摁了下去。

“叮……”一聲輕響。

聞歌眼看著電梯門打開，飛快地跑了出去。

的大理石地面映出此刻狼狽又焦急的影，那匆忙的腳步聲，在大廳里顯得格外響亮。

顧不上這些了，唯一的，僅存在大腦里的指令，就是——見到他。

從未有一刻，思念來得如此沉甸。

像是暴風雨掀起的海浪，幾個呼吸之間，便是傾盆大雨瘋狂砸落。

翻涌著，沉浮著，鮮明又熱烈。

還未跑出門口，就看見地下停車庫的位置，駛出一輛悉的車型。

只那車牌一閃而過，本來不及看清。

聞歌追出去。

暴風雨來臨前的低氣終于被大風吹散，那猛烈的風吹拂得一旁的鐵樹枝條搖曳。

天倏然沉下來，云層低。

下一刻，就會有閃電破空而來。

聞歌彎下腰，撐著雙膝，困難地了兩口氣。

然后，不顧一切地沖了出去。

酒店不遠就是一個十字路口，正好是紅燈，那刺目的鮮紅落在聞歌的眼里從未如此的順眼。

看清了車牌，正是小叔平常開的那輛車！

就在這一瞬，那紅燈倏然跳轉，那停下來的車輛緩緩的，緩緩地又往前駛去。

那瞬間涌出的委屈和疲憊，讓有那麼一刻，幾乎要停下了腳步。

可看著就在前面不遠的車輛，又不甘心要這樣和他肩而過。

躍過斑馬線，跑向另一條街口，后是一串清脆的自行車的鈴鐺聲。

那樹葉在風中搖曳著，抖落的樹葉落在的上，輕輕的一，便被的沖勢一下震開。

天已經沉得像是了夜，烏云頂，那迫的氣息再度涌來。

似乎是有雷聲響起，不真切，約約的。

“小叔！”

眼看著車離越來越遠，聞歌的腳步也因為力的原因緩緩慢了下來。

站在馬路邊，看著漸漸遠去的溫遠，無力地蹲下來，捂著臉，失聲大哭。

雙因為劇烈的奔跑而微微抖著，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干脆一屁坐在柏油馬路上。

把臉埋進雙膝里，哭得發不出一聲音。

心口像是堵住了一塊巨石，上不去下不來，哽得口巨痛，卻沒有一辦法。

旁是偶爾經過的汽車引擎聲，卻沒有一害怕，坐在還微微有些發燙的馬路上，漸漸哭出了聲音。

“起來。”

冷，又帶著幾分怒意的聲音毫無預兆地響起。

聞歌心下一凜，小叔！還未抬起頭，已經被人用力地扣住雙手的手腕一把拉了起來。

毫無憐惜地直接拉到了路邊，溫遠低頭看著哭得七八糟的聞歌，一瞬間都說不上自己心里是什麼覺。

剛舒了一口氣，又皺起眉頭，抿著，生地抬起袖子給臉。

盛怒之中，哪有心思對輕一點。

再的料這樣不控制力道地在臉上，都會有糙的痛。

聞歌還沒緩過來，連激興的心都來不及有。

這會被他這樣惡狠狠地著臉，察覺到他周強烈的怒氣值，連頭都不敢抬。

可哭了那麼久，他的袖子上去，又疼又難。

偏偏這會完全不敢吱聲，就只會繼續哭。

溫遠的耐心終于耗盡，沉下臉，語氣更是毫不掩飾的斥責：“只會哭了？

給我收回去。”

聞歌慌忙抬起頭，見他臉上還未收回去的和和放松，剛提起的心頓時放了回去。

了臉，猶帶了幾分哭腔，哽咽著：“我不哭了。”

這麼說著，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掉。

那麼悉的一張臉，兩個多月來，在他回憶里走走停停了那麼多次。

這會哭得這麼慘，他再有脾氣此刻也被澆滅了個徹底。

到底是擺在心上的人，這會還是忍不住心疼起來。

這麼想著，擺上來嚇唬的臉頓時掛不住了。

他輕舒了眉頭，頗為頭疼地看著，開口時，聲音都啞了：“離家出走？

你是長脾氣了？”

聞歌繼續當啞，眼眶紅紅，眼神漉漉地看著他。

天已經如濃墨，正無邊無際地蔓延著。

天際的盡頭黑的，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溫遠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里不是談話的好地方，狠狠瞪了一眼，拎著上車。

剛才他開出一段距離后，約聽見聞歌他。

過后視鏡看出去時，又沒看到人。

一直快到前面的路口，何興打來電話……

花瓶碎了，人還好，摔了一下但沒傷。

雖然沒有一個字和聞歌有關，可他也知道，來了，就在他的邊。

所以他臨時調頭回來，在看見坐在路邊的聞歌時，所有的脾氣在剎那間散盡。

幸好，在這里，完好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