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A市的秋天很漫長，溫度的變化也不是很明顯，和往年都不同。

聞歌今天領工資，雖然明知道見習記者的工資微薄得可憐，但作為第一份正式的工作，還是很期待的。

下班前，正盤算著請隨安然出去大吃一頓。

結果，這個想法還沒型，就被拉去同事聚餐。

人數不多，除了辦公室里關系比較融洽的幾位資深記者之外，別的不是和聞歌一樣的見習記者就是連工資都還沒有的實習生。

前陣子聞歌跟著向老師跑的工廠污水排放的那條新聞到了A市市民的廣大關注，連著追蹤調查取證了一段時間，各大工業化工廠到跑，厚著臉皮采訪，一直做了很多期。

被領導重視，分發了獎金。

所以才有了今天，向老師的請客。

向老師請客的飯店是A市出了名的排位難，提前幾個小時定也一直要等到七點才有一個包廂的位置。

大概所有的小人都沒有什麼不同，他們不鮮，還很平凡，可每一張臉都有著自己獨特的笑容。

他們的每分每秒都在為自己的生活打拼著，充實，也忙碌。

聞歌撐著下，瞇著眼笑看著此刻全部放開了已經混一團的場面，抬手著眉心，剛想夾點菜填填肚子，筷子剛出去，就見不知道說到什麼的同事突然轉頭看向自己。

眉心一跳，神自若地往里喂了青菜，這才問道：“怎麼了？”

“小歌，你跟我們說說你那個混的朋友唄？

上次問你的時候你說只是普通的朋友關系，你看我們這單的姑娘那麼多，你要是沒想法，介紹下吧？”

玲姐說著自己也笑了起來，拿胳膊肘撞了撞一旁紅著臉，眼睛卻亮晶晶的付笑。

聞歌神未變，面不改心不跳地說道：“他喜歡洋妞，大屁大。”

那幾個生湊在一起哄笑了起來，也沒有追著這個話題繼續，反而問起：“那小歌，你的狀況怎麼樣？

姐妹幾個今天都底了，你也得說說。”

聞歌一愣，覺得灌了酒之后，自己的腦子就有些開始打結，撐著下想了一會，回答：“我沒狀況，至今也沒談過，唯一一個喜歡的人也在四年前結束了。”

說完，自己也笑了起來，也不知道是為了肯定還是說服自己，又重復了一遍：“在四年前結束了。”

沒人注意到的異樣，又嬉笑了一團，高聲嚷道：“哎，單的男同事們注意了啊，我們小歌還單著，跟白兔子一樣，白不溜秋的，有想法的趕上啊。”

聞歌也跟著笑，笑得累了就端起大麥茶抿幾口，剛換了盞的茶，涼涼地口，苦得舌尖都有些發麻。

聚會在酒店左右的時候才結束，聞歌算是最清醒的那個，左手托著一個，右手還攙著一個，在門口把人一個個塞進了出租車里，這才有些力地靠在墻上口氣。

還沒走的還有兩個同事和兩個男同事，加上一共五個人。

那四位酒量好，現在還盤算著要不要去KTV續攤，繼續喝。

聞歌被勾起了酒癮，點頭答應一起，等他們在一旁商量地點。

不遠就是一個紅綠燈，盯著那變幻的燈看了一會，轉頭就看見了剛從飯店走出來，此刻站在不遠正看著的溫遠。

他的出現毫無預兆，甚至在后那一疊影之下，虛幻得不像是真實存在的。

聞歌愣愣地盯著看了一會，看著那如記憶中一樣的深邃幽沉的雙眸，看著他直的鼻梁，在臉側打下的斜影，看著他微微抿起，略有幾分不悅的，這才一個激靈，扭過頭來……

那心口砰砰直跳，就連呼吸都湊了幾分。

幾位同事商量出了結果，了聞歌一聲，朝招招手：“聞歌，我們走了。”

聞歌卻沒有轉頭，徑直看向正轉和邊的同伴說話的溫遠，正猶豫著要不要若無其事地打個招呼時，他已經轉過，目深深地看了一眼，抬步走了過來。

那俊朗的容，清俊的風華，在時間的沉淀下，越發彩奪目。

后的同事頓時消了音，離得近的同事還悄悄了的小拇指，低了聲音問道：“小歌，你認識？”

聞歌的手心都汗了一片，偏偏表卻是故作鎮定。

回頭見是付笑，沒什麼多余緒地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小叔，溫遠。”

話落，溫遠也已經走到了的后，聽這麼介紹，眉頭挑了挑，不置可否。

他的腳步就停留在的幾步之外，修長的整片地遮擋住了飯店招牌上的燈，沉沉地籠罩下來。

溫遠抬手按住的肩頭，微微湊近輕嗅了一下，毫不意外地聞到了上濃烈的酒味。

那手指微微收，萬分自然地往后一拉，把人虛攬在懷里：“我送你回去？”

聞歌被他這毫不生疏的作弄得一怔，下意識地搖搖頭：“我還要和同事……”

話音未落，就見溫遠抬頭看向了面前的四位同事，眼神帶了幾分詢問。

那氣場，讓人頓時無法反駁他，不聲地就達到了威懾的目的。

聞歌被同事們友好地推給了溫遠，看著他們漸漸遠去的影，回頭看了眼面無表的溫遠，翻了個白眼，抬步就往反方向走。

溫遠看著依然有些瘦削的影，暗皺了下眉頭，也沒出聲阻止，想了想，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

就這樣走出了一段路，聞歌看著就在自己腳底下的影子，忍不住嘆了口氣，站定，回。

溫遠在的兩步外，也停下了腳步。

聞歌這才注意到，他似乎也喝了不酒，眼底猶帶著幾分醉意，亮得驚人。

“沒開車。”

他突然開口，目落在街道上匆匆疾行的出租車上：“打車送你回去。”

那語氣溫淺又平和，像是糅碎了今晚的夜，帶著如水般的涼意。

聞歌的目落在兩個人之間空開的兩步距離，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想笑。

這樣差之微毫的距離，不是就是他們一直以來始終保持的距離嗎？

進一步，是阻礙。

退一步，是執念。

像是突然找到了兩個人之間的定位，原本如繁草茂糾纏的各種念頭瞬間被理清。

聞歌深舒了一口氣，沒再拒絕：“謝謝小叔。”

笑盈盈的，笑容標準又親和，卻一點也不親近，像是隔著一層距離，不遠，但就是不到。

溫遠下意識地皺起眉心，正想要說些什麼時，已經轉過往街口走去：“小叔我自己能回去，等到家了我給你發個短信……”

邊說著邊看了他一眼，那雙眼睛在燈下明亮得像是黑瑪瑙：“我聽安然說太爺爺這段時間不太好，你什麼時候回去的話，幫我向他問聲好。”

他已經很久沒有回去了。

這句話，到了邊，對上晶瑩徹的雙眼時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最后，也不過是點點頭，“嗯”了一聲。

聞歌依然在笑，就像是維持在一位長輩面前良好的形象，看得他分外刺眼。

打到車后，聞歌先鉆進了后座，生怕他也坐進來，剛坐進去就順手帶上了門。

隔著車窗朝他揮揮手，示意再見。

隨即，微微傾，手撐在座椅上向司機報了個地址，再沒有回頭看他一眼，出租車絕塵而去。

溫遠面無表地看著那輛明黃的出租車，手心握拳，忍著的那些緒如井噴，一瞬間全部發出來，讓他看上去個格外疲憊。

他往回走了幾步，突然手惡狠狠地扯松領帶，揚手扔掉。

那周驟然冷冽的溫度，讓他看上去如同地獄里的修羅，沉又郁結，滿滿的殺氣。

……

聞歌到家后，洗了個澡，這才施施然地給溫遠發了一條報平安的短信，簡短地只有兩個字：“已到。”

沒片刻，他就回復了短信：“門窗關好，睡前醒醒酒，明天要上班的話記得上鬧鐘。”

聞歌盯著這條短信良久，順手把手機扔到了床頭，平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被燈映出的和圈，狠狠地閉了閉眼，拉起被子蓋好，進被窩里睡覺。

———

楊喬來找的時候，剛熬了一整夜修改好了新聞稿。

被向老師催著趴在桌上睡了一會，剛睡著就被玲姐醒，說有帥哥朋友找。

聞歌睡眼惺忪地走出去一看，見是楊喬，更是打不起神，跟焉了的茄子一樣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往下一，毫無形象地窩在椅子里繼續閉眼休息：“有話就說，我聽著。”

這幾年下來，楊喬哪見過這樣沒有活力的樣子，暗自驚奇了一下，探手了的額頭。

指尖剛挨上，就“啪”地一下被聞歌拍了下來。

警惕地四下看了眼，裝狠瞪他一眼：“好好說話，什麼手？”

楊喬對這種紙老虎的伎倆太清楚不過，毫沒有被嚇住，又手了的臉，毫不意外地直接被擰著手指揪了下來：“你還上癮了是吧？”

楊喬被擰得指發疼，嗷嗷了兩聲：“了啊，趕給我松開，松開……”

“敬酒不吃吃罰酒。”

聞歌小聲嘀咕了一句，這才松開手：“找我什麼事？

都跑工作單位來了。”

“新一批的玉鐲到了，我看了看，這批足，是有幾個比較好的，什麼時候跟我去看看？”

他這麼一提，聞歌才想起來。

剛回國那一陣，和徐麗青朝夕相，見腕上空的什麼都沒帶，就留意了一陣。

后來有一次逛街，和徐麗青去珠寶店轉悠了一圈，見對玉鐲似乎還喜歡，便興起了送徐麗青玉鐲的想法。

正巧，楊喬的表哥就是開珠寶店的，聞歌上楊喬一起去看了看，沒有特別喜歡的。

便等著楊喬表哥說的“下一批到的貨水種更好”。

結果，這事一多，這件事早就被拋之腦后了。

如果不是楊喬提起，除非哪天聞歌路過珠寶店，否則，絕對想不起來。

這麼一想，立刻拍板：“就今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