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到一邊上去,什麼時候到你來過問這些事了?”終於緩過氣來,努爾哈赤咬著牙關哼了一聲,
阿亥不敢在放肆,趕用手上的絹巾拭了一下努爾哈赤額際的汗珠。
努爾哈赤這樣微微揚起頭:“褚英是大周放回來的,阿敏和扎薩克圖是大周派回來的吧?他們沒進營,也沒說什麼?”
何和禮看了一眼費英東,之前是費英東和褚英接了一下。
費英東臉難堪,猶豫了一下才道:“褚英沒說什麼,只說要進營來見大汗,哪怕是忠言逆耳,也要說給大汗聽,我便沒有允許他進營來。”
努爾哈赤心中一沉,費英東雖然話語依然對褚英不滿,但是語氣已經遠不及原來那麼堅決了,之前費英東和安費揚古是最反對褚英的,相比之下額亦都和何和禮都還好一些,但現在面對褚英,費英東居然態度猶豫不決,只是不讓對方進營,但都還留有餘地了。
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們現在心中也是沮喪彷徨,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或者說,心思變了。
一時間努爾哈赤更覺得頭髮暈,連費英東他們心思都活泛起來,那這一仗還怎麼打?
難怪阿亥都要帶著孩子來這裡了,這是要等自己作投降的決定麼?
一子悲涼落寞的緒籠罩著努爾哈赤心境,讓他竟然有一種想要一覺睡過去不再醒來的覺,之前強撐著心氣要給衆人打氣的心思陡然間淡了下來。
“去讓褚英和阿敏、扎薩克圖進來吧,我要見見他們。”恍惚和暈眩縈繞著努爾哈赤的頭,努爾哈赤一字一句地道。
“大汗,……”何和禮遲疑著觀察著努爾哈赤的表。
“去吧,你們不是都盼著這一刻麼?”努爾哈赤閉上眼睛,不想再說話。
何和禮與費英東、安費揚古等人面面相覷,最終還是何和禮出了大帳,去讓人通知褚英營。
褚英踏進大帳中時,還有些忐忑,但是在看到父汗那蒼白頰間夾雜著一抹赤紅時,他心裡就踏實下來了。
父汗的真的如報告給自己的況那樣不行了,雖然不確定是不是油盡燈枯,但是看著連阿亥這個蠢人都敢坐在一旁守著,也足見父汗對邊人的控制力是大大削弱了,甚至超出了自己的預估。
在褚英踏足進營那一刻,努爾哈赤突然間睜開了一直閉著的眼睛,眼瞳中的焰倏然一閃,似乎是痛恨,又像是猶豫,甚至還有些茫然,但沒等他說話,何和禮卻已經搶先話了:“大汗,剛得到消息,周軍已經距離我們只有十里地了,應該是尤世祿的薊鎮軍,但是並沒有再繼續追擊,另外劉東暘的遼東軍一部已經繞行到了阿兒幹山,……”
正待突然下令將褚英斬殺的努爾哈赤被何和禮這一話,同時又突然帶來了這等震撼的消息,頓時將努爾哈赤的心氣給擊碎了,訝然看著何和禮毫無表的臉,努爾哈赤眼前一陣模糊,急促地問道:“當真?”
褚英點了點頭:“何和禮說的沒錯,尤世祿大軍早就過來了,劉東暘的騎兵也提前得到了策穆特黑的允許進阿兒幹山了,我也是不忍讓建州真一脈全數葬送在這一荒郊野地裡,纔會主請纓而來,其實我也知道父汗肯定心中對我怨恚無比,甚至恨不能殺我以泄憤,但我還是來了,……”
“大周讓你來給你開出了什麼條件?”努爾哈赤冷如蛇信的目在褚英臉上逡巡。
褚英卻毫不在意,“沒有,什麼條件都沒給我說,馮鏗只和我說了一句話,他說如果不想建州真從此滅族,那就自己好生掂量以下該不該放下武,頑抗到底的話,他就只能痛下殺手了。”
“什麼條件都沒有給你開出來,你就跑回來了?”努爾哈赤意似不信。
“父汗,人家憑什麼給我們開條件?阿爾幹山那邊已經被堵住了,現在尤世祿大軍在一旁虎視眈眈,東海真人人都希那我們建州勇士的頭顱去換懸賞,我們能現在能去的就是東北邊兒的窩集部,可窩集部是個什麼況,難道您和我們不清楚麼?他們能供應得起我們這麼多人的生活?您想讓我們和窩集部那些野人一樣去鑽山下河溪去打獵捕魚麼?這種生活,我們能支持得下去麼?”
褚英是有備而來,也早就把所有問題都考慮清楚了,“父汗,我們現在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人家也本沒有打算和我們談什麼條件,在人家眼中,我們就是案板上的,任人宰割,您覺得我們這點兒人能衝出去麼?好,就算是衝出去,能留得下來多?跑到窩集部地盤上,又能堅持多久?窩集部會一直容忍我們麼?”
一個接一個問題不僅僅是質問努爾哈赤,更是說給周遭的衆人。 шшш▪ⓣⓣⓚⓐⓝ▪¢ o
努爾哈赤心中嘆息。
他承認褚英所言都是在理,但是褚英沒這份本事能把這些問題想明白,這都是姓馮的提前就把褚英給忽悠得五投地了,現在褚英是依葫蘆畫瓢來嚇唬自己這屋裡的人了,當然這也不能算嚇唬,也的確是事實。
“褚英,那你覺得我們現在該怎麼做纔是符合你所謂的咱們建州真的利益呢?”努爾哈赤半閉著眼睛問道。
褚英遲疑了,一時間沒有開口,想了一下才緩緩道:“父汗,時移勢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們得承認和接這個現實。”
“阿拜和訥圖在漢地呆了那麼多年,應該清楚大周國力的強盛,而且現在大周已經解決了山陝民變和白蓮之,西南叛也已經平息,現在大周部已經沒有什麼患,所以纔會有餘力來對付我們,……”
“我記得您曾經說過,咱們建州真人不及漢人百一,唯一的機會就是大周,但現在大周已平,我們就已經失去了這樣一個機會,何況馮鏗不是李樑,不但年輕,而且在大周朝廷中極有影響力,我們很難再其部找到什麼機會,不如忍待變,……”
這一番話倒是褚英的由衷之言。
沒誰願意就這樣俯首稱臣,但現實如此,你只能接,現在忍,也是積蓄力量,爲日後重新尋找機會做準備。
努爾哈赤看著一臉沉凝鄭重其事模樣的褚英,都有些搞不明白這個傢伙是真蠢,還是被馮鏗給許了什麼空頭願給迷住了眼。
“褚英,忍待變?你都說了馮鏗年輕,又有莫大影響力,可你看他兩度來遼東給我們建州真造的惡果?那就是衝著要滅我們建州真全族而來,你覺得我們若是歸降於他,他會給我們機會忍待變?能讓我們重新獲得機會?”
努爾哈赤的話也是很多人心想的。
褚英也想到了這一點,很坦然地一攤手:“的確,刀掌握在人家手中,我們只能承,但不如此那又怎麼辦呢?父汗,方纔我就說了,我們不歸降,人家大不了就付出一些損失犧牲,徹底消滅我們,難道你覺得我們打這一仗,就能讓建州真一族昂然生存下去?再說了,大周對周邊部族也非您所說的那麼不堪,只要您別生出太多想法,葉赫部不也活得好好的麼?東海真不也被大周招攬了麼?喀爾喀人還不是和大周眉來眼去,往來頻繁,甚至土默特人不也和大周保持著和平麼?除了咱們建州真和察哈爾人,好像也沒其他部族就和大周勢不兩立的樣子,而我們和察哈爾人究竟什麼原因與大周造這個樣子,在座大家和大汗難道您不清楚麼?”
褚英這話一說,衆人臉都是一變,皇太極更是暴怒:“放肆!褚英,你怎麼敢誹謗污衊父汗的國策?”
褚英卻很平靜,“我誹謗污衊?我倒是覺得我不過就是說了實話而已,若是我們當初吞併寬甸六堡之後就停下腳步,會走到今日這種局面麼?還不是就是有些人爲了一己之私,以爲自己想要接掌汗位,覺得自己英明神武,勝於父祖,……”
褚英對皇太極也是積怨深久了。
父汗喜歡皇太極不是,自己立下那麼多功勞,一樣失寵,代善一樣力掙表現,可還是比不過日裡在父汗面前邀寵的老八,褚英也早就知道若真是打贏了這一仗,這大金國汗位更和他無關,甚至幽致死,或者直接殺掉都有可能,草原上就是如此殘酷現實。
自己既然當不了大金的汗,那這個大金和自己又有多大關係呢?難道讓自己這個嫡長子灰頭土臉地看著皇太極上位,甚至每日輾轉難眠地憂懼賜死自己的那一天什麼時候到來?
可笑代善還蹦躂得那麼厲害,真以爲他自己可以和皇太極爭寵,還有莽古爾泰那個蠢貨,在褚英現在看來,都是那麼可笑可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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