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的敲門聲把馮紫英從睡夢中警醒。
旁的黛玉更警醒一些,在門外有人說話時,就醒了過來,不過只是把臉在丈夫肩頭,沒有作聲。
昨夜的小酌讓馮紫英有些放浪了一些,先是在黛玉這裡肆,後來把本來只是值夜的紫娟也給拉了進來,然後才睡下。
雖說黛玉和紫娟早已經同姐妹,但這種一牀三好的事也還是很罕見的。
不過黛玉看著晴雯、雲裳和金釧兒都有了孕,還是有些替紫娟著急和“打抱不平”,所以這等時候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馮紫英也就在外間牀上和紫娟換好了之後才又抱著紫娟進來睡下。
紫娟披著衫下了牀,趿著鞋出門去了,小丫鬟在門外和紫娟說了幾句,紫娟這才又進屋來。
馮紫英躺在牀上沒有起。
他不認爲遼東這地界上還能發生讓自己半夜都要起來的急軍務。
兩萬多建州真士卒已經遣散了大部分,小部分不肯回鄉卻一直要求加周軍繼續當兵吃糧的,馮紫英當然就欣然笑納,直接打散編了薊鎮軍、登來軍、大同軍中,而這三支軍隊已經都陸續返回了各自的駐地了。
這讓褚英、何和禮等人都是很失有有些沮喪,雖然大部分士卒還在逗留在遼東這邊,但是失去了組織的這些散兵已經很難有什麼威脅力了。
更何況回鄉一段時間他們就會發現他們本就不再適應原來的生活,當兵吃糧纔是他們唯一的選擇,而很快遼東新一徵募兵員的行又要開始,這些人絕大部分最終都會自覺自願地重新進軍隊,不過不再是建州軍,而是遼東、東江、宣府這些邊鎮兵了。
建州真的患被消除,誰還能給遼東這片土地上帶來值得自己深夜起的威脅?馮紫英想不出。
東海真,還是朝鮮人,或者蒙古人?
都不可能。
唯一可能就是來自京中的消息,但是京中的消息對於遼東來說太遠了,自己早知道兩個時辰和晚知道兩個時辰,影響不大。
鞭長莫及。
紫娟舉著燭臺進來了,手裡拿著一封信函,應該是專門送來的。
燭下紫娟半的頸項和膛顯得玉溫潤,浮凸兩團在單薄的下約可見,黛玉一隻手按著前被角,一邊曼聲問道:“哪裡來的信?”
“是京師城裡來的,汪先生送來的。前邊兒環三爺值夜,覺得不能耽擱,就送了過來。”總督府裡也是流值夜的,包括鄭崇儉、楊嗣昌、賈環三人和吳耀青流值夜,都算是總督府的員,一旦有急事件,就會迅速理,並報給馮紫英。
今兒個賈環值班,可能見到是汪文言來的信,而且夤夜送到,覺得應該很重要,所以就直接遞進來了。
“哦?”馮紫英略微一驚,坐了起來,黛玉替他拿過一個靠枕,馮紫英便倚在牀頭看了起來。
信容不多,一目十行,很快就一覽無餘。
但馮紫英心卻有些不太好。
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汪文言覺得近期龍尉那邊消息越來越,盧嵩表現有些捉不定,存疑。
牛繼宗有些活躍,王子騰還看不出來。
另外宣府軍近期頻頻在進行演練,總兵劉鋌十分出彩。
蕭如薰也很活躍,想要接任京營節度使,據說得到了李三才的鼎力支持,兵部尚書孫承宗的態度也不明朗,但是閣尚未形一致意見。
龍尉的態度有些變化,這是個讓人有些揪心的異常況,也不知道齊師他們注意到沒有。
態度變化意味著龍尉和閣的月合作出現了疏遠跡象,既有可能是閣的原因,更有可能是萬統帝的緣故。
馮紫英擔心的是後者。
蟄伏了幾年,也經歷了一次重創之後,萬統帝應該更狡猾更謹慎了,但並不代表他的野心就澹了。
興許那心的不忿積越來越重,奪回權柄的慾越來越強,換了自己,也一樣。
龍尉天生就是和閣格格不的,同樣文臣們也瞧不上龍尉這種類似於皇家鷹犬的角,所以這一來二去接中,難免會有些齟齬,尤其是沒有自己從中斡旋,恐怕雙方的矛盾更多。
之前萬統帝用了顧誠,所以盧嵩別無選擇,也不清楚現在萬統帝有什麼其他舉,會不會拉攏盧嵩讓其意呢?
牛繼宗和王子騰是被自己遊說放下武的,但是並不代表他們就真的心悅誠服了,文臣勢大讓他們這些武勳影響力和利益到極大和損害,沒誰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接了,若是有機會的話,未必不會跳出來。
當然從現在的形來看,似乎還不足以讓牛王二人這麼草率就出頭。
劉鋌,蕭如薰。
前者出乎意料取代麻承勳當了宣府總兵,這裡邊李三才應該出了力,另外其父和岳父原來的一些人脈也起到了一些作用,其父是武舉出,抗倭名將,元熙年間當過太子太保,而其岳父張鏊是江西著名士人,與沉一貫、葉向高都有。
蕭如薰則是搭上了李三才的線,從西北返京,不過京營節度副使這個位置讓他很不滿意,一直在謀求接任節度使,但節度使這個位置卻又不是李三才一個人能說了算的。
幾個況迭加起來,就讓馮紫英有些警惕了。
劉綎耀兵,這是什麼意思?要證明他控制了宣府軍,如臂使指了,宣府軍重新抖擻起來了?這等時候,有此必要麼?
蕭如薰謀求節度使倒是說得過去,忠惠王沒幹了,麻承勳是宣府總兵過來的五軍營大將,他一個節度副使的份不住,肯定有想法。
牛繼宗也有活,再加上龍尉那邊的曖昧態度,這就更讓人懷疑了。
汪文言應該是覺察到了京中局勢的一些詭異變化,纔會如此急切地給自己來信,把他的擔心和懷疑一一羅列出來,供自己分析判斷。
不過馮紫英也有些疑,若是萬統帝真的有什麼作,他會從哪些方面出手?
龍尉毫無意義,那點兒人馬,在京中連五城兵馬司和巡捕營都對付不了,就算是盧嵩真的投向萬統帝了,也影響不大,只要京營和上三親軍在手,誰也翻不了天,除非邊軍進京。
可現在真的能干預京畿形勢的邊軍只有宣府軍和薊鎮軍,尤世功那裡不必說,沒有自己這個薊遼總督的命令,他一個兵都不會。
劉綎這個宣府總兵貌似可以,但是孫承宗這個兵部尚書在京中,劉綎敢命令宣府兵進京麼?只怕孫承宗一聲令下,宣府兵就會掉轉槍頭吧?
而且就算是劉綎想要干預京中局面,但有京營和上三親軍守城,他本就進不了城。
上三親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而京營裡邊自己一樣有很大影響力,蕭如薰一個節度副使能攪起多大風浪來?
五軍營的麻承勳雖然不算是自己嫡系,但是他的擢拔自己也是出過力的,他會有反心?
種種矛盾的跡象也讓馮紫英有些吃不準。
武人固然對文臣不滿,但是若是要讓他們真的造反,他們對文臣還是有些天生的敬畏,這是長久以來形的心理定勢。
但這種敬畏在萬統帝加進來,和閣形對立時,還會有多存在呢?
這些不確定因素讓馮紫英也無法判斷。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局面正在發生變化,向著不利於閣,不利於自己的方向變化。
馮紫英素來相信墨菲效應,如果你擔心某種不好的事會發生,那麼這種發生的機率就會變得無限大,所以你最好相信會發生,併爲此做好準備。
想到這裡,馮紫英立即讓紫娟伺候自己穿,迅速去了書房。
賈環早就在書房候著了,而吳耀青也很快就來到。
“曹文詔和賀人龍他們到哪裡了?”馮紫英噼頭就問。
賈環略作思索就道:“登來鎮是十日前開始離開的,這會應該到牛莊了,等待登船返回登州吧?”
“已經登船了麼?”馮紫英接著問道。
“應該還沒有,牛莊港還封凍著呢,薊鎮軍都是走陸路回去的。”賈環立即應道:“牛莊港解凍還要一段時間去了,所以估計他們都在那邊等著。”
“立即去令,讓登來鎮一部行軍到金州,讓他們從金州登船到大沽。”馮紫英果斷下令。
賈環和吳耀青都吃了一驚,登來鎮不返回登州防地,而突然去大沽,這大沽是京畿要地,未得批準,邊軍是不能隨意去的。
“大人,發生什麼事了?”吳耀青下意識地低聲問道:“從牛莊行軍到金州起碼也要十日,而且現在正是化雪之時,路面很不好走,還不如在牛莊留幾日,差不多三月下旬港口就解凍了。不過去大沽,恐怕需要先行向朝廷報告。”
吳耀青的提醒要讓馮紫英意識到自己有些草率了,大沽可不比遼東這邊,自己可是隨意調軍隊進駐,去大沽,要有合適理由,還得要報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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