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從朝鮮那邊得到消息，倭寇有襲擾榆關到大沽一線的跡象，登萊鎮需要提早防範，所以走大沽登陸，防範於未然。”馮紫英編造理由信手拈來，“嗯，紅番爲倭寇提供了火，所以倭寇威脅急劇增大。”

吳耀青和賈環都是驚訝無比。

發生了什麼事，要讓總督大人居然不惜造一個理由也要讓登萊軍立即進駐京畿？白蓮叛，還是京中有變？

可是倭寇有在初春時節就開始襲擾沿海的形啊，且不說近十年來倭寇幾乎絕跡與大周沿海，就算是十多年前有擾沿海的時候，也大多是五六月以後一直到十一月，而且也以東南沿海居多。

這個理由怎麼都覺得有些牽強，行人一眼就能看得出其中有貓膩。

見二人都是驚疑不定的模樣，馮紫英也吁了一口氣，稍加思索之後才道：“京中局面有些變化，涉及到多方面，我有些擔心，可能我的這個做法會帶來一些風險和麻煩，但我覺得有必要。”

吳耀青終於回過味來，瞥了一眼賈環，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馮紫英又道：“環哥兒這邊也不必瞞著，他跟我這麼久了不必遮瞞什麼，不過大章和文弱那邊暫時不說。”

賈環心中也是一陣激，這意味著什麼，在馮大哥心目中，自己的可靠超過了鄭崇儉和楊嗣昌了，這讓他倍加振和珍惜。

“那好，大人覺得京中可能有變？是哪方面？京營，還是龍尉？”

吳耀青的一句話就讓賈環膽戰心驚，京營和龍尉有變，他們要幹什麼，造反麼？這怎麼可能？

“不好說，龍尉現在況不明，但是文言來信說，明顯和閣之間的關係有些疏遠了，這很蹊蹺。”馮紫英挲著下頜，“還有宣府的劉綎，作連連，在延慶一線搞軍事演習，可蒙古人這期間並沒有多異，這是耀兵揚武麼？做給誰看？”

吳耀青立即敏意識到一些什麼：“可是和皇上有關？”

賈環再度震驚，和皇上有關？皇上也要造反？或者說政變？

“若不是和皇上有關，劉綎和盧嵩之流借他們幾個熊心豹膽也不可能做出這麼無腦的舉來，當然也不排除他們只是皇上的一些施手段，近期齊相的不太好，太子之位的爭論肯定又會冒出來。”馮紫英抿著深思，“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皇上和閣，就看他們如何來理了。”

話雖如此說，但馮紫英卻知道問題沒這麼假單。

隨著閣部的不穩定因素逐漸冒頭，齊師欠佳，把控力肯定會到影響，而李三才和湯賓尹之流肯定不會甘於出局，必定會殊死一搏，不管是製造輿論也好，還是勾連皇帝也好，亦或是在士人部拉攏結盟也好，恐怕種種手段都會使將出來。

現在的朝廷已經進短暫穩定期之後的一個漸變期了，種種原來下去的矛盾端頭都會冒出來，各人都會爲了各自的命運前途和利益搏殺一番，尤其是萬統帝恐怕也會利用朝廷部的種種矛盾，開始興風作浪了。

“那我們如何以備待變？”吳耀青最實在，既然要出事兒，那就須得要提早佈局應對。

“讓曹文詔他們去大沽算是一著應對之棋，但會有不後癥，因爲我們現在不確定京中究竟會發生什麼事兒，只是直覺告訴我肯定會出事，我有些擔心齊相。”馮紫英想了想，“給土文秀以及賀虎臣、楊肇基去信，讓他們提高警惕，還有馬進寶，京營絕對是關鍵，一旦起來，蕭如薰和麻承勳都不可靠，上三親軍那邊雖然可信度更高，但兵馬太，難以支撐起大局，不過也要去信，張瑾是龍尉出，提醒一下，他應該明白怎麼做。”

只知道要出事兒，但風從哪裡來，險從何生，這卻很難判斷，哪裡都像，但哪裡都覺得可能不足以讓他們鋌而走險，這是最難的。

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前日防賊的？

而且這遠在遼東，任何消息傳遞過來，時效都大打折扣了，甚至水過三秋了，這就是鞭長莫及。

還得要在京中才能最直觀最高效地掌握各種消息，及時做出應對，遼東還是太遠了一些。

現在做的這一切還不夠，可如果作太大，難免就會引起京中的不安了，曹文詔這一部渡海去大沽也還需要十多二十日去了，也還有緩衝，再有其他作，就不好代了。

自己現在也不是兵部侍郎了，很多事也得要避諱，曹文詔的登萊軍那也是因爲還在遼東地盤上，自己調度一下，勉強說得過去。

換一個人，未必會接這樣的安排。

“大人，若真是京中有變，這般還不夠。”吳耀青要想得多了一些，“我們得往最壞考慮，京營現在雖然有部分西北軍和賀楊二位控制著接近一半左右的兵力，但麻承勳這兩年陸續從大同、宣府調部分邊軍對京營進行換，和大人當初擔任兵部侍郎時想法一樣，得到了熊大人的支持，但熊大人恐怕很難像大人一樣對這些新京營的軍隊有多大影響力，幾乎掌握在麻承勳手中，另外還有蕭如薰要在抓原來老五軍營的舊部，所以京營現在還真不太好說，另外劉綎的危險最大，宣府軍作爲邊軍第一號，底蘊很足，而且這兩年劉綎在練兵上也花了不心思，加上當初老宣府軍也都紛紛回了宣府鎮，這裡邊又沒有什麼蹊蹺，……”

馮紫英悚然一驚，如果牛繼宗乃至王子騰和麻承勳都有了某種默契，那宣府軍就真的爲了一個最大的變數，而且這個變數的戰鬥力太強，京營加上三親軍也本無法對抗。

曹文詔這一部登萊軍過去，只是加強了干預能力，但是抵達大沽就是最大的極限，再要往東面進，就有些謀反的味道了。

如果沒有特別的事發生，登萊軍是不能京畿的，現在已經出格了，但還能找些理由解釋，如果再深，就很難說得通了。

而且登萊軍過去也只能過去一部，多了一樣說不通，可要應對劉鋌的宣府軍，還力有未逮，好在還有薊鎮軍。

“尤世祿他們是走陸路回去？”馮紫英猛然問道。

“嗯，估計這天氣，得走一個月。”吳耀青點頭。

“來不及了。”馮紫英越發覺得問題的迫，那種直覺預讓他悚然而驚。

真要出事，往往就是這種意想不到的時候出事，現在這麼多徵兆都冒出來了，雖然每一個徵兆好像都能用其他理由解釋，或者說都覺得可能不大，但一旦疊加，那就是災難。

“馮大哥，其實您如果覺得京中局面不穩，就不妨先去薊鎮，您是薊遼總督，現在遼東這邊局面已經穩定下來，有劉大人坐鎮，誰也翻不起風浪來，您去薊鎮巡視也是職責所在，完全說得過去，只要您別進京城，就在京城外的懷、順義、三河這些地方檢查防務，也一樣沒誰能說您什麼。”

賈環話道。

馮紫英和吳耀青眼睛同時一亮，怎麼就陷了這個誤區沒跳出來呢，還是賈環這個局外人一下子破了這層紙。

自己是薊遼總督，不是遼東鎮總兵，雖然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擔任薊遼總督就是平定遼東，解決建州真，和薊鎮沒太大關係，但是職銜上自己卻是薊遼總督，薊鎮一樣是自己職責範圍，自己去薊鎮視察不是理所當然麼？

至於什麼時候去，到哪裡，無需向任何人彙報。

猛然反應過來的馮紫英也是大喜過，稍稍平復了一下緒，就立即決定道：“我們稍作準備，後日就走，不過這邊還要先給尤世功去信，讓他們有所準備，黃得功和左良玉部都在京城附近，可以提前集結起來。”

這就是原來自己佈局的好了，尤世功固然算是自己老爹的親信嫡系，但是老爹現在已經退致仕，打建州真沒問題，但是要牽扯到京中各方政治勢力的博弈中去，馮紫英對尤世功也沒有太大把握，但黃得功和左良玉這兩部銳，自己卻是能控制的。

天一亮，整個總督府就忙碌起來，一連串的信使開始出發直奔薊鎮、京師和牛莊，不確定究竟會發生什麼事，但馮紫英已經預到這一場風波不會輕鬆。

他也要即刻趕往薊鎮，而且距離京師城越近越好，這邊給汪文言和老爹以及忠順王都要打招呼，自己就在京師城外，無須再往遼東去跑。

劉白川的江北鎮現在是駐守徐州，有點兒鞭長莫及，但是作爲預備隊也要打招呼。

現在馮紫英最爲擔心的是某些事已經發生了，只不過因爲時空距離原因，自己還不知道，若是這個時候趕回去都已經晚了，那就是天要滅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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