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有幸相見

五一假期首日, 當天天氣又好，酒吧里幾乎是座無虛席。

所幸他們來得早，周琰這次他沒再坐不起眼的角落位置, 而是端坐在第二排雅座的正中間, 梁銳希上臺后一眼就能看到他。

縱使習慣了這樣的場面，梁銳希都沒法泰然自若, 畢竟某人此刻正雙手環面無表地著他，宛如一鐵面無私的準考。

梁銳希在高腳凳上坐了下來, 先唱了兩首耳能詳的熱門曲目調酒吧的氣氛。

第二首歌快結束時, 他見蔣晟給周琰送去了那杯的“初心”。周琰接過時表有些錯愕, 他還見蔣晟湊到周琰跟前說了一句什麼, 接著周琰的視線就直直地朝著自己了過來, 像是有點惱, 但又不是真的惱。

他們好歹做了四年的同學, 當初那樣形影不離, 周琰一個眼神一個反應想表達什麼梁銳希都了然于心。

周琰沒拒絕他點的飲料, 還拿起來喝了一口，說明他不討厭, 他只是有種被捉弄的惱，但那惱隨即又轉為無奈和包容。畢竟這是梁銳希，不在他面前皮兩下都不是他悉的那個梁銳希了。

但開了竅的梁銳希這時又仿佛在周琰的眼神中讀出了別樣的。

那個飲料他也喝過，檸檬氣泡水打底, 加了一點莓果和芒果，第一口喝起來是酸酸的, 等回過味來又覺得是甜的。

盡管不大適合男生, 可味道還是不錯的。就像他此刻的心, 既為周琰忍的六年到心酸, 但回想起對方所做的一切，又覺得心里頭甜得快要發酵了。

不知道周琰是不是跟他一樣，或許是他以前神經，沒有察覺，可現在對方吃醋也好，在乎也好，在他眼里都變得再明顯不過。

比方說現在，周琰那無可奈何的眼神里還著的歡喜和不安。

那不安他不大理解，又仿佛深刻理解。

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緒，梁銳希說起了今晚的開場白:“歡迎大家來到‘期待可能’。七年前，我來到這個城市，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卻又到迷茫。我想以最好的模樣面對遇見的每一個人，又怕灰暗的過往為我上不可磨滅的標簽，讓他人敬而遠之。七年前我遇見一個人，無意間讀到了他寫的一首詩，借陳奕迅的《好久不見》把它改編了歌曲。這首歌，唱的是放下過去擁抱未來，唱的是孤獨世界里，有幸能遇見你——一首《有幸相見》，送給在座的朋友，也送給那個特別的他。”

歌曲的前奏隨著他獨白音落悠悠響起，梁銳希抓著話筒，眼前仿佛出現了七年前第一次看到周琰那首詩的景。

還是十月中旬，天氣開始轉涼，他接到校文娛部的迎新演唱邀請，正愁不知道要唱什麼歌，想找周琰聊一聊，扭頭去了326。進門后沒見到人影，他問魏然:“周琰呢？”

“剛還在呢，”魏然環顧四周，“哦，他好像接到輔導員的電話，臨時被過去了，你要不等等？”

“嗯……”他就直接拉開周琰的椅子坐了下來。

周琰的書桌上擺著一本《現代詩集》和一個薄薄的記事本，他當時還覺得奇怪，周琰怎麼還看詩？想拿起來翻翻，卻見那詩集和記事本之間夾著一張撕下來的紙頁。

上面鐵畫銀鉤地寫著幾句——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路，

是否有人和我一樣孤獨，

我想象有一天，你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告訴我，不再去想來路，忘記從前，

告訴我，三生有幸，在此相見。”

沒有標題，也沒有署名，他原本還以為周琰是從詩集上抄下來的。正欣賞呢，周琰回來了，見狀立即從他手中走紙頁，張道:“你怎麼看我東西？”

梁銳希見他態度反常，下意識問:“你寫的啊？”

周琰沒回答，梁銳希震驚了:“真是你寫的啊！”他又將那張紙奪了過去，驚嘆道，“寫得好好！我剛都被吸引住了，覺你每一句都寫在我的心上……你是個詩人吧？”

周琰被他這通真誠的彩虹屁夸得一時語塞，也沒再把那詩拿走。

梁銳希趴在桌前，又仔仔細細念了一遍，問:“我能把它改歌詞嗎？”

“改什麼歌詞？”周琰納悶。

梁銳希把文娛部邀請他唱歌的事說了，周琰沒什麼異議，只問他:“你要怎麼改？”

梁銳希都沒怎麼思考，只哼了兩聲，就用那首《好久不見》的旋律唱出了第一句:“我來到這個城市，走過那陌生的路，想象著，一人的日子，我是怎樣的孤獨……”

他笑問周琰:“怎麼樣，是不是很合適？韻腳都一樣！”

周琰估計是被他這當場編歌的能力驚到了，愣愣地著他說:“后面呢？”

“我想想，”梁銳希拿起周琰的鋼筆，點著桌面打節奏，一邊順詞一邊唱，“你是否和我一樣，在哪條陌生的街，心懷張和無助，想象著遇見我的畫面，我在等待著那天……”

“高|部分就沿用原曲好了……唔，結尾的地方再改改，改，‘不再去想來路，忘記從前，對你說一句，只是說一句，有幸相見’……”他扭過頭來，“怎麼樣？好聽嗎？”

周琰“嗯”了一聲，沒有再抗拒:“隨你吧。”

梁銳希就帶著那首改編過的歌上了臺。那原是一首講述期待久別重逢的歌，基調憂傷悵然若失，被梁銳希這麼一改，變得充滿了希，他還記得自己在臺上唱結尾時底下新生群激的模樣。

《有幸相見》很快了f大那一屆的校園金曲，到有人傳唱。梁銳希這一唱也可謂是一戰名，之后幾年但凡學校有什麼需要獻唱的場合，就沒過他的影。

當年他唱這首歌時，底下人山人海，他本找不到周琰在哪里，但此時此刻，整個酒吧他仿佛只能看見周琰一個人。

他想起自己當時唱完歌就迫不及待地去找周琰，問他:“你聽見主持人報你的名字了嗎？我特地讓他在報幕時加的！”

“聽見了，”周琰看著他問，“你怎麼讓他說我是歌詞改編者，那不是你改的嗎？”

“可最華的幾句不都是你寫的？不去想來路，忘記從前，三生有幸，和你遇見……我好喜歡。”

周琰了，沒再說什麼。

梁銳希又道:“我在后臺的時候聽學姐學長們說，今年這個主持人快畢業了，下面大二大三都沒什麼好的人選，他們想在大一新生里挑選看看。周琰，你去試試吧，我記得你在新生代表會上的演講特別有氣勢……如果你了主持人，明年這個時候就是我跟你一起站在上面了！”

那時梁銳希還不知道，周琰本來在高中也是做校園主持的，別說中文主持了，英文都不在話下。只是開學時他還有些消沉，懶得像以前那樣折騰。

可就是梁銳希那首歌，讓周琰覺得，來到f大，也沒什麼不好，就是梁銳希那一句話，周琰覺得，撿回老本行也沒什麼不好。

梁銳希唱著唱著，也漸漸想起來，好像就是在那次迎新會后，周琰對他的態度第一次有了轉變。在那之前，這家伙對他還冷漠不耐煩的。

畢竟才開學兩個月，同學們雖然已經彼此悉，但還沒怎麼能放開。尤其是周琰這種高冷的家伙，除了每天被他纏著，和大部分同學都比較疏離。

九月底的時候，因為梁銳希騙他去吃了一次麻辣香鍋，把周琰氣得一禮拜沒好臉，某天他又跟周琰碎碎念，把周琰給惹了。

當時他們是在聊什麼來著？哦對，他好奇周琰為什麼考分這麼高卻要來f大，但來了f大又天拉著一張臉。

周琰回答他，來f大只是散散心。

這話說得的梁銳希都覺得十分欠扁，故意激他:“哦，那你有什麼傷心事可以說出來讓我樂樂？”

“梁銳希！”周琰生氣的時候喜歡一臉嚴肅地他全名，“你是不是從小到大都沒上過什麼挫折？你到底沒有察言觀共別人痛苦的能力？”

“你在開玩笑嗎，怎麼會有人沒上過挫折？可人生不就是這樣，哪有可能事事都如你所愿……再說，你都來f大了，這里有這麼多好吃的好喝的，有這麼多好玩的同學，還有我這個眾所歸的大校草天天陪著你，你還有什麼不高興的？”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樂天，也不是每個人都有一開學就跟所有同學打一片的能力！”

“雖然但是，你也用不著這麼苦大仇深，像是大家都欠了你錢……”

“既然你看我這麼苦大仇深你也可以不用跟著我，我聽你說兩句話就比現在更開心了！”

……

那天兩人吵得不歡而散，梁銳希也罕見得被周琰給氣著了，發誓之后吃飯再也不對方。結果傍晚他跟舍友們去打了場球，出了汗，氣就消了。

都是男人，有啥緒非得憋著？想想覺得不應該，于是又去找周琰，問他晚上去吃什麼，周琰臉上是“不要煩我”，見他去，還不是乖乖地跟著他走了。

但迎新會后，周琰好像確實沒這麼郁和被了，也開始主找他，跟他約吃飯、約上課、約上自習。

梁銳希唱著唱著，又開始反思，這首歌到底對周琰有什麼特別的深意，為什麼剛剛在車里周琰會表現得這麼……

等等。

梁銳希腦中靈一閃，忽然想起他跟周琰對于那段詩的討論。

他當時八卦地問:“這詩你是寫給誰的？你有什麼喜歡的人了嗎？”

周琰一本正經地跟他解釋:“這個‘你’不指代什麼人，而是理想的化，意思是說，過去的已經毀了，但我在這個地方找到一種新神依托，一種足以支撐我為之斗和努力的理想。”

梁銳希聽得云里霧里:“什麼七八糟的，這不就是一首表達‘很高興遇見你’的詩麼！你寫這首詩的時候難道不是在想遇見你的神？”

“你以為我是你？”周琰一臉鄙夷。

“切，”梁銳希吐槽他，“你等著吧，等你有了喜歡的人就會知道，這就是一首唱給心上人聽的歌，而且是能一見鐘的那種初！”

“那只是你的歌，”周琰高傲地抬著下，“我的詩才沒有這麼淺。”

……

梁銳希看向周琰手中那杯已經快見底的“初心”，心中咯噔了一下，仿佛明白了周琰的意思。

唱完這首歌，他并沒有下來，周六和特殊節日他都要求自己唱夠兩小時。周琰也耐耐心心地聽了兩個小時，全程沒有看手機，沒有上洗手間，就這麼目不轉睛地坐在臺下著他。

等到十點結束，梁銳希才下臺，拿手機給周琰發了條消息。

“你崴了腳，這幾天是周琰照顧著？”蔣晟問他。

“嗯，我住他那兒呢，”梁銳希對蔣晟說，“不能耽誤他太多時間，我一會兒就走了，明天再……”

“我滴哥，”蔣晟打斷他，“都瘸了，求你回去好好休息吧，這酒吧又不是沒你唱歌就開不下去了，我這麼多年調酒技白學的啊？”

梁銳希見蔣晟都快給自己跪下了，總算作罷:“行吧，那這陣子我就不來了。”

“去吧去吧，有我呢。”蔣晟揮手趕他。

梁銳希從后門出去，周琰已經在外頭等著了，見了他就蹲下|，梁銳希爬上他的背，摟著他的脖子問:“考，我考過了沒？”

“勉強合格。”周琰語氣帶著些微的笑意。

“所以，我是你的初嗎？”梁銳希覺得不可思議極了。

“你都給我點那杯飲料了，還明知故問？”周琰沒好氣道。

“為什麼，你當時明明這麼煩我，怎麼就……”說到一半他想起來，周琰不讓他問這種問題，話鋒一轉道，“那你之前說的那個理想，現在找到了嗎？”

周琰“嗯”了一聲，把他往上托了托:“摟點，都快掉下去了。”

梁銳希好奇追問:“是什麼？”

周琰沉默一秒，說:“不告訴你。”

梁銳希:“……”這悶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