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煉獄

此後，他又來過霞庵兩次，但，淨慧師太對他避而不見。

林道濟再不曾來過這裏，卻每年都會以香客的名義，給霞庵送來許多香火錢。

害怕淨慧師太拒絕，他沒敢讓淨慧師太知道。

其實淮州城西南郊外駐地的軍士駐防，原本是沒有多大必要的。

因為他本也不必擔心玄甲軍會從這裏過。

但凡懂點兵法的將領，都不會選擇穿越一座幾乎無法穿越的大山，將自己置於腹背敵的境。

在這裏設置駐防點，某種程度上反而分散了兵力。

但林道濟還是設了，雖然多也有防護玄甲軍的意圖，但更重要的，是為了保護霞庵。

一旦發生戰，西南城郊的駐防，至能為他救人爭取點時間。

月下，霞庵一派靜謐，林道濟遲疑片刻，決定還是過去一趟。

一來，他怕有人藏匿在寺廟，二來，也想借這個機會，見一見淨慧師太。

站在霞庵門前，林道濟叩響庵門時，竟是淨慧師太親自來開的門。

淨慧師太平靜地告訴他，殿一切安好，並無任何人進。

林道濟本進去查探一番，卻被淨慧師太固執地攔住了：“霞庵向來不接待男子，且庵中尼俱都就寢歇息，大人您進來查看，多有不便。”

林道濟遲疑了片刻，到底，還是讓了步。

帶著複雜的心緒，林道濟恭敬地躬行禮：“今夜有叛軍出逃，為免賊人擾了寺清淨，我在庵外留些人手，但凡有什麽異樣，師太可出聲喚人即可。”

淨慧師太淡淡點了點頭，“多謝大人。”

庵門合上，林道濟站了片刻，想起淨慧師太口裏那聲大人，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他留下十餘名士兵守在庵外，這才打馬回城。

林道濟離開沒多久。

霞庵，薑山帶著侍衛悄悄從庵中翻牆出來，埋伏在樹林裏，趁著其中一名士兵小解時，劫持了對方，詢問他爹薑升的況。

那士兵心裏瞧不起薑家父子竟真了叛徒，狠狠啐了一口，罵道：“你爹早死了，有什麽好問的？”

薑山大怒，誤以為其父已然被殺，與這十餘士兵廝殺起來。

他帶的侍衛人數不，竟是占了上風，十餘士兵俱被殺。

薑山返回庵堂時，想到父親已死，心中恨意滋生，也擔心那些尼泄自己行蹤，竟殘忍地要將那些尼殺人滅口。

薑家老夫人哆嗦著阻攔：“山兒，佛門清淨之地，怎可大開殺戒？”

薑山恨聲道：“娘，爹已經被林道濟殺了，西南郊的駐防軍士肯定已經有所察覺，我們不可能從那裏去投玄甲軍，隻能往深山裏走。”

“這些尼見過我們，我若是不殺們，們將我們的行蹤給林道濟，隻會害了我們一家老小。娘也不想我們薑家絕後吧？這些人，非死不可。”

薑夫人半晌說不出話來，抖著轉過去，選擇眼不見為淨。

眷們被帶出去在大殿外等候，殿中，不時傳來尼們的慘呼之聲。

淨慧師太看著那些尼被殺，臉煞白。

自問修佛多年，早已與世無爭，不意今日，竟親眼見著這般慘劇。

本以為人心總還有善意存在，本以為自己替薑山打發走那些兵，薑山就會放了們，沒想到，對方竟在佛堂大開殺戒。

淨慧師太想起林道濟，想起他敲開庵門時，恭敬、小心翼翼，卻又著關切的神，想起這些年，他每年都會準時送到庵的香火錢。

林道濟以為不知道那些東西是他送的，但其實知道的，早就知道了。m.X520xs.Com

卻到底也不肯去見林道濟。

林道濟當是娘親，可自己很清楚，不是。

修佛修了幾十年，到頭來，也還是難能化解心中的怨念與執念。

方才隻需對林道濟說一句話，就可能挽救這些尼的命。

可沒有。

不信林道濟，卻信了這個深夜闖庵堂的暴徒，信這個暴徒，會有慈悲之心。

多麽可笑。

淨慧師太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站起來。

在薑山的劍再次砍向最後一名驚恐大哭的年尼時，淨慧師太舉起旁邊的燭臺，猛地朝著薑山砸了過去，薑山側躲過，那一劍便刺得偏了些。

淨慧師太舉著燭臺朝薑山撲過來，他抬腳狠狠踹在了淨慧師太上。

淨慧師太摔跌出去，後腦勺磕在寶相莊嚴的塑金佛像上，流如注。

踉蹌著倒在地上，兩眼無神地睜了片刻，眼眸沉重闔上。

殿滿是鮮，夜風吹得大殿帳幔搖，一排燭火滅了好些，莫名帶著幾分森然鬼氣。

薑山心下發虛，他在佛堂放了一把火，順手將佛堂鎖了，這才帶著家眷離開。

*

許落和顧驍野從禪房出來時，佛堂已然陷熊熊火海之中。

約能聽到嘶聲裂肺的哭喊呼救和拍打殿門之聲。

溫平拔劍斬落銅鎖，一腳踹開門，裏頭滾滾濃煙夾雜著火舌噴出。

他衝進去，將一名滿是哭泣不止的尼抱了出來，那尼臉蛋都被熏黑，眼神著極度的驚恐，似乎魂魄都被嚇散，像抓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了溫平的手。

直到溫平出聲詢問淨慧師太在何，才仿佛神魂稍稍歸了位，抖著手指了指大殿，驚魂未定地哭出聲來。

大殿裏，傍晚還在誦經念佛做晚課的尼，此刻橫七豎八躺在地上，有些人已被大火燒得麵目全非。

佛堂清淨之地，竟了人間煉獄。許落幾乎不忍看。

淨慧師太倒在佛像前，腦後一大灘跡。

顧驍野疾奔過去扶起，探出還有微弱氣息。

袖中有當初太醫令桓甫給他的急救丹藥，顧驍野毫不遲疑地拿出來，給淨慧師太喂了進去。

嗆咳一聲，緩緩睜開眼，依稀分辨出眼前人，眼角竟是流下兩行濁淚。

“告訴林道濟，這些年，我知道他暗裏對霞庵照顧有加。我不肯見他，隻是因為，我本不是他娘親。”

淨慧師太每說一個字，就劇烈息，“他的親生父親，也不是林淮安。林淮安墓碑前三寸之地，埋有一個鐵盒......”

好像有什麽在拖拽的靈魂，用力地咬牙，極力與看不見的死神抗衡，艱難地，吐出最後的話，“裏麵，有能證明他世的東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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