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承想到長公主會如此急切!那麼想要我死——
我渾渾噩噩地往回走,翠娘跟在我后:
「小姐,您死了,夫人該怎麼辦呢?沈家上上下下這麼多掌柜和工人,他們該怎麼糊口呢?」
我驚訝地看向。
卻只是流淚,模樣就像當初我撿到時那麼悲戚。
我突然,就被激出幾分逆反之心來。
我真該死——竟會信長公主說饒我母親一命的鬼話!
不,我得活著。
為偌大的沈家活著,為反抗強權而活著!
為再一次將自己拽出泥濘,而活著!!
8
回到房中,年臉變得煞白。
肩膀也垮了下來:「那杯酒……」
他是那般聰慧,想必已經猜到了前因后果。
我點了點頭。
他頹然蹲了下去,頭埋在雙臂間,肩膀微微聳:「為什麼……」
我的心一揪。
年的他自然難以接自己最尊敬的母親想要害死他最歡喜的人。
我無法安他,因為翠娘握著那半塊玉佩怯怯地說:「對不起,小姐……我忘了它被我揣在懷中了。
「還以為它被弄丟了。」
在丫鬟仆從面前,表現得有幾分怯:
「小姐,昨日長公主我過去說了會兒話。
「說過兩日,便讓小公爺迎我進門……」
我靜靜地看著,很想問問是不是早知道他們要談什麼。
剛才,應該是故意帶我過去的吧?
丫鬟碧荷撇了撇:「翠娘,你可真不要臉。那天晚上小姐就不該把你這條白眼狼撿回來!」
我總覺得翠娘不是在炫耀,像是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我的翠娘,沒有那麼壞。
三月前,我繼父贅到沈家,當時便認了翠娘做干兒。
那時已經在討好盛景,明明沈家小姐的份更能助事。
可翠娘愣是不肯以小姐份自居,非得跟在我邊。
說什麼不管怎樣,這一輩子,都是我的婢子。
此時,殷殷地看著我:「小姐,我能單獨和您聊聊嗎?」
我支開了碧荷,看了一眼年。
年狠狠白了一眼,蹲在原不肯走。
「小姐,您和小公爺和離好不好?」
翠娘以為只剩了我和,上前握我的手,眼淚簌簌而落。
「你回沈家,做您的大小姐。
「若您不愿,安西王府世子爺裴珩是良配……」
皺著眉,憂心忡忡的樣子。
那雙手,冰得刺骨。
以往,的手都很暖的。冬日里時常將我的手護在掌心熱……
年突然間便站了起來,氣得面紅耳赤:「翠娘!我素來待你不薄!
「你怎可做出毀人姻緣如此傷天害理之事?!
「你不知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嗎?!」
我慢慢出手,看著:「翠娘,你跟我幾年,以前倒是沒看出來你喜歡小公爺。既能嫁他,那恭喜你了。」
不對。
安西王府世子爺裴珩……
怎麼會知道裴珩的?!
一向只關心紅手工,朝堂之事從不過問!
「難道您還舍不得盛景嗎?!」看起來是那樣著急,下意識就說出了盛景的大名。
「好!我會讓您看清楚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抹著眼淚沖了出去。
年憤懣地指著的背影,又指指自己:「我是什麼樣的人?!
「我是什麼樣的人,需要來證明嗎?
「漣漪,你可千萬別被翠娘給挑撥離間了!」
9
當晚,我向盛景提出和離的想法。
他堅決不同意,抓住我的手,紅了眼眶:「漣漪,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與,真的沒什麼。」
年也不肯,在一旁勸阻:「漣漪,不親眼看見,打死我也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第二日,翠娘一大早過來告訴我幾日后圣上會讓一眾王公大臣前去參與圍獵。
低著頭,出一截雪白的脖頸:「小姐,小公爺已經答應帶我前去了。」
碧荷大罵:「滾!白眼狼!」
年氣得沖出門去:「我去找盛景問問……」
可他才走出幾步,又頹然轉:「我忘了,他們都看不見我。」
垮著臉,一副要哭的樣子:「漣漪,你不要同他置氣好嗎?定是那個翠娘施了什麼妖,否則……」
我看著翠娘,說了句:「我知道了。」
朝我行了個禮,轉而去的時候腳步虛浮。
最近臉蒼白得厲害,總覺風一吹就能把吹走似的。
為了能見到圣上,我沒有再提和離一事。
盛景日日下朝便來我院子里,陪著我澆澆花、弄弄草,仿佛又回到了以往我們沒有芥的時。
可我知道,回不去了。
從半年前開始,一切都變了。
他大概自己都沒察覺到,他其實介意那件事。
自那天起,他就變得沉郁許多,有年時的開懷了。
偶爾,會看著我出神,眼神復雜難辨,掙扎、痛苦、悔恨不一而足。
幾日后,我隨盛景參與圍獵。
圣上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兒,看起來很慈祥。
為了獎勵勝出者,他命人拿上來許多獎賞。
其中有一把承影劍,我甚是喜歡。
我雖為兒,但從小喜歡收集兵,幻想著哪一天自己也能上陣殺敵。
盛景知道我這奇怪的癖好,送了我不刀劍。
圣上捋著胡子問:「景兒,若今日你勝出,那這把承影劍便賜給你了。」
誰知盛景卻笑著拒絕了圣上的好意,轉而說:「若臣勝出,臣想向陛下討那只攢金彈花枕。」
我看向翠娘,朝我笑了笑,低下頭去用手指絞著角。
盛景可真有心,知道近日睡不好,特意向圣上討這枕頭。
可那又干我何事
呢?
10
昭朝民風開放,不子騎技湛,更有叱咤疆場的將軍。
是以我和翠娘都分到了一匹良馬。
年臉沉地站在馬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把承影劍:「他明明知道你喜歡兵刃!」
我翻上馬:「無妨,我自己贏。」
沒發生半年前那件事之前,我也曾是鮮怒馬的。
爹娘從小對我寵有加,雖舍不得放我上戰場,但師父沒請。
進林中之后,我直奔叢林深,要獵就要獵稀有的。
我要掙一個和圣上談話的機會!
那只雪狐在前方狂奔,我拉滿弓搭上箭。
箭矢離弦而去之時,不遠也傳來「嗖」的一聲。
回頭看去,安西王府世子爺裴珩正翻下馬,走向獵。
「沈小姐,你的獵。」他拎起那只嗚嗚喚的雪狐,走向我。
雪狐上沒有傷口,想來是我的箭先中它,改變了它的行進方向,從而導致裴珩落空了。
他走到我的馬匹旁邊,出箭筒里的箭,見箭頭呈水滴狀,皺了皺眉:「若遇見猛,該如何是好?
「兒戲!」
我自背后出開過刃的箭矢:「用這個。」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沈小姐,半年未見,心思倒是多了幾竅。」
年卻像是如臨大敵,連忙擋在我面前:「漣漪!」
我看了他一眼,將獵遞給侍從,調轉馬頭朝叢林更深而去。
11
獵完回程時,遇見了盛景和翠娘。
盛景的臉上是有的松快。
年見了,從我后一躍而起,直直沖向盛景。
我的馬不知怎地了驚,突然人立而起!
盛景、翠娘的馬也都驚得揚蹄長嘶!
我和翠娘力微,沒能控制住馬的躁,登時便被甩下馬背。
余中一道白影掠過。
我在半空翻了個,穩穩落于地面時,卻見盛景將翠娘抱在懷里。
他見我看他,連忙將放了下來,要來哄我:「對不起,漣漪,你功夫好一些,翠娘什麼都不會。
「我怕……」
年沖到他面前,狠狠一掌朝他臉上甩去。
然而,他的手穿過了盛景的。
他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掌,抬眼看我時紅了眼眶:「漣漪,我明明都能打落你的杯子……
「為什麼?為什麼我什麼也做不了?」
是啊,他費盡心思想要修補我和盛景之間的裂痕。
卻只能眼睜睜地見這裂痕越來越大,越來越深,最后演變一條無法越的天塹。
他該有多無力、多難過、多失啊!
12
我雖習過騎,但總歸不如他們常年縱馬的貴胄子弟。
點數的時候,還是落了下乘。
不過,好在我獵的幾只上沒有傷口,可當寵養,也可得一張完整皮。
終于獲得了圣上的青眼:「漣漪獵的這幾只不錯。」
原來他是知道我的名字的。
我終于不再以「盛景的新婦」出現在眾人面前。
我行禮道謝后,將自己想要捐出沈家家業的打算順勢說了出來:
「沈家家業愿歸國有,沈氏上至總掌柜下至長短工,都愿為國為民效力!」
長公主手眼通天,從圖謀我家家產一舉來看,只怕早有異心。
如今,我只能找更大的靠山。
圣上捋著胡須,看向盛景:「盛景,你可愿意?」
盛景的臉上劃過一不自然:
「盛景,你娘……還好嗎?」
盛景何其通的人,聞言臉變得慘白,他跪倒在地,誠惶誠恐地回話:
「多謝舅父掛念,老人家前日還念叨您呢。」
只這淺淺的兩句話,你來我往之間卻盡是刀劍影。
朝堂局勢波瀾詭譎,如此看來,長公主蠢蠢之事只怕早被圣上知曉。
否則,盛景也不會以「舅父」相稱,企圖喚起圣上兄妹之。
以往春獵秋獵都有固定的時日,這次明明離上次秋獵才過去一個多月。
圣上又召集上京兒郎前去,事出蹊蹺。
我掐著時辰,心中想著,這時候碧荷應該帶著我娘逃到他們追不到的地方了。
昨夜我避開年,將一封書信與碧荷,讓無論如何帶著我娘往東邊逃。
一直逃,別回頭,一直逃到看見海的地方。
早上我出門時,就抱著孤注一擲的心態。
若我將沈家家業全數捐出,這消息傳出去,長公主肯定不依。
指不定會派人前去對付我娘。
二來,我那禽繼父也定然饒不了我娘。
因此,昨晚
半夜,碧荷就準備好了馬車,將我娘接出府,朝東而去。
13
我們跟隨圣上進了京城。
一整晚拘囿在錦宮中,不得離開半步。
半夜我出門如廁時,看見黢黑的夜里,東北邊燒紅了半邊天。
回去時,卻見盛景抱著翠娘匆匆跑了出來:「太醫!太醫!!」
「小姐……小姐……」
翠娘口中卻只我。
路過我邊時,原本閉的雙眼突然睜開,用盡力氣拽住了我的袖。
那雙像是落滿星辰般的眼睛此時蒙上一層水霧。
年突然紅了眼眶:「漣漪……翠娘怕是活不了!」
穿過來的這兩天,他和翠娘不對付,對簡直厭惡至極。
此時看來,他似乎卻又無比悲戚。
奇怪。
我隨著盛景進了側間,太醫過來了,翠娘卻不肯就醫。
只牢牢抓住我的手:「我只想和小姐待一會兒,你們……能不能先出去?」
依舊是那麼怯懦,和當年我撿到時沒什麼兩樣。
盛景難過地看著:「翠娘……」
他又深深看了我一眼,終是走了出去。
他們走后,翠娘朝我笑了笑:「小姐,您能平安,翠娘也就放心了……」
口中嘔出大口大口的鮮。
明明在圍獵時都那般鮮活,怎麼才半天時間就變了這副模樣。
「婢子原本是會死在那個雨夜的。是您,讓翠娘多活了四年。」
幾乎用盡了全力,可是話還是沒能說完——
「可惜,翠娘不能一直守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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